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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扮鬼扮师公

    话分两头,却说蒋兴和得知张显凡被捉奸后就派李施烟外出打听详情。

    李施烟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报告:张显凡在闹市裸身示众了将近半个时辰,随后就被钱进财送进大牢。按照都梁的老规矩,奸夫、淫妇该装进猪笼沉潭,那钱进财舍不得年轻貌美的妻子,就迁怒到奸夫头上。他给大牢里的人送去了厚礼,想买通牢头狱霸把张显凡暗暗整死。所以,这一回张显凡是凶多吉少。

    蒋兴和正是要用张显凡的时候,便要不惜血本把张显凡营救出来。他与李施烟经过一番分析,认为眼下萧子玉不在家,正好可从舒振乾身上下功夫救人。考虑到李施烟分量太轻,怕难以说服舒振乾,蒋兴和决定亲自出马。

    这天,他带上李施烟,乘坐二乘豪华大轿子来到警察局拜访舒振乾。舒振乾十分惶恐,不知都梁首富为何事来找他。宾主坐定后,李施烟见旁边还有几名警察,就说:“我们东家有点私事想与舒科长谈谈。”然后看看左右。

    舒振乾会意,当即屏退左右,并将门掩上。办公室里只剩下蒋兴和主仆。蒋兴和突然问道:“舒科长青春几何?”

    舒振乾认真揣度蒋兴和的意思,仍是不得要领,只好说:“卑职空长三十岁。”

    蒋兴和接过李施烟为他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舒科长年轻有为,才三十岁就做到科长,难得难得。蒋某非官场中人,听说在官场中混,背景十分的重要,此话属实否?”

    舒振乾点头:“确是实话。”

    蒋兴和说:“听舒科长一言,我倒是想起一位熟人,他原本不是官场中人,只因他的哥哥当上大官,他半路出家摇身一变成了堂堂警察局长。这个人就是你们的局长萧子玉!”

    舒振乾吓得额上冒汗:“蒋老板此言差矣,我们局长不光是有背景,他的能力也确实非常出色。”

    蒋兴和一脸笑容:“舒科长不要有顾虑,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蒋兴和递一个眼色,李施烟就从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舒振乾。

    这是一份《国民日报》,报上有一篇文章被红线画了出来,舒振乾看时,那上面的标题赫然入目——《云南财政厅长萧子儒引咎辞职》。舒振乾一口气看完了文章,唯恐有遗漏又重看一遍,才把报纸还给李施烟。然后他疑虑地看着蒋兴和:“蒋老板的意思……”

    蒋兴和敛起笑:“萧子玉待你如何?”

    舒振乾尽量搪塞:“还……可……以。”

    “你知道这段时间萧子玉在干什么吗?”

    “局长的事我们下级无权过问。”

    “你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在筹划盗掘朱企丰的陵墓,却不打算启用你们,包括掘夏妃的墓,他也没让你们参与。”

    “这是他家的私事,他不让我们参与,我们也无义务参与——我是国家的警察,不是他的家人。”

    蒋兴和脸上绽放出笑容:“舒科长果然是位明白人,有你这句话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请你把张显凡放了,我给两个条件由你选择,第一,你大胆报一笔钱的数目;第二,让你当上警察局长。”

    舒振乾吃了一惊:“我相信蒋老板有这个能力,也无戏言,可是一个闲汉他值这个价吗?”

    蒋兴和说:“你了解我的性格就好办,你现在需要的是做出选择,其他的事你可以不必研究。”

    舒振乾想了想,望着蒋兴和:“我选择后者。”

    蒋兴和伸出一只手:“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

    舒振乾也伸出手与蒋兴和紧握:“不许反悔!”

    舒振乾当即就批了条子,交给李施烟去大牢提人。

    在牢里才待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张显凡一见李施烟就嘻皮笑脸地说:“你们也太急了,我还没尝够坐牢是啥滋味就要让我出来。”

    李施烟说:“王八蛋,如此不识好歹该让你死在牢里!”

    张显凡说:“王八蛋在止戈亭当掌柜,如果你们觉得让我死在牢里更好,就没有必要来救我。”牢子把门打开,又为张显凡除了锁。张显凡活动一下关节就向李施烟伸出手:“拿来!”

    李施烟明知故问道:“什么拿来?”

    “衣服还有裤子啊,难道就让我光着屁股出门吗!”

    “你不是喜欢乱来吗,不穿裤子还方便一些。”

    “你才是畜牲呢,不给我穿的老子就把这牢底坐穿!”张显凡真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施烟本来也只是逗逗他而已,就从包里取出一套夏装扔了进去。张显凡穿好后走出牢门,在过道上小声对李施烟说:“放心,无论你东家为我花多少钱,保证价有所值。”

    二人出了牢房大门又一起在街上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张显凡就与李施烟分开走。李施烟一把扯住他:“你上哪里去?不跟我回去向蒋老板称谢?”

    “狗屁!”张显凡甩开李施烟,“我才不来那一套虚的,如果不让我干正经事,我愿意天天守着蒋老板磕头,叫他祖宗。这样可以吗?”

    “混蛋,一点礼貌也不懂!”李施烟骂道。

    张显凡一个人来到水西门的马厂,他挑了一匹毛色漂亮的枣红大马,也不问价就嚷道:“这马我要了,谁是货主?”

    来了一位马贩应道:“这马是我的。”

    张显凡说:“我叫张显凡,听说过这名字吗?”

    马贩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蒋兴和老板已经在我们这里说了,你想要哪匹马只要画押就可以了。啊呀,我说张先生,你发了财如今又出大名,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听说这个来买马的汉子就是张显凡,马厂一下子就乱了起来,马贩们纷纷过来围看。张显凡情知不妙,画了押赶忙骑马逃走。他自叹道:“真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肚子有点饿了,该上哪里去吃饭呢?张显凡一想起光屁股受辱的情景,就对钱进财恨之入骨。好,偏要去止戈亭吃饭!

    张显凡来到止戈亭,把马拴在外面的廊柱上,然后大摇大摆走进大厅拣一显眼的位置坐了,就叫嚷着要酒要菜。店伙计认出了他,因厅里食客较多,为了不影响生意,很快就把酒菜传上。张显凡却不干了,拍着桌子叫道:“我要钱进财上菜,没有叫你!”

    伙计道:“我们掌柜的从不亲自给客人上菜,你也不是头一回来止戈亭吃饭,这规矩应该懂得。”

    张显凡道:“我今天就要你们掌柜的亲自上菜!”

    食客们立即围看,在楼上的钱进财闻讯也赶紧下来,见是张显凡就气不打一处出,胸脯一起一伏,语不连贯地说:“你、你……欺人太甚,老子今天和你拼了!”

    张显凡说:“拼就拼,上来呀!”

    “你、你……你……”钱进财扑上前,却被店伙计拉住。

    “我怎么了?不就困了你老婆吗,这种事地方上没一千也有八百,把老子捆起来光着屁股示众,还要送大牢,结果怎么样?老子出来了,你想咬我下面的没咬成,咬的都是牙痕!”

    钱进财的脸气成猪肝色:“不活了,不活了,拼了算了!”

    旁边有食客看不过眼,就劝道:“张先生就别瞎折腾了,你霸占了人家的老婆,这对哪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如今你还打上门来气人家,真要闹出命来,人家一把年纪了,吃亏的还是你。”

    张显凡想想也有道理,就拍了屁股走开,牵了马到就近一家店子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再去玉带桥客栈。

    店家黄元富一见到张显凡就吃了一惊,随后就说:“你还来这里,长包房已经退掉了。”

    张显凡说:“退掉有什么大不了的,再租下来就行了,你还怕没钱吗!”

    黄元富就笑嘻嘻说:“你还想喜事,夏媚她愿意吗?房子我真帮你开了,麻烦你画个押。”

    张显凡也不理会,爬上二楼,见一间房里闹哄哄的就推门而入——房里的杨云志正和同伙推牌九,见了张显凡,都吃了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杨云志说:“姓张的,你还能出来?我以为你这回死定了。”

    另一同伙说:“我们亲眼见到钱进财拿了钱去向狱卒行贿,要他们怂恿牢头让狱霸把你整死。”

    张显凡说:“我死了你们休想报仇。”

    杨云志放下牌九走近张显凡:“听你这口气好像没你我们还真报仇不成?”

    张显凡道:“就你们整日躲在家里推牌九,难道萧子玉会送上门来给你们杀不成!”

    “那你说我们要如何做?”

    张显凡盯着杨云志,问道:“你为什么要向钱进财告密?”

    杨云志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告密?”

    “果然是你!知道我秘密的人能有多少,我难道猜不到吗?”

    “你太气人了,如果早点告诉我们,正好赶上杀了萧子玉,你让我们失去机会,当然得教训你。”

    “你们的教训也太重了,若非我本事大,命都被你们送掉了。”

    “你不是回来了吗?快快告诉我们该如何报仇。”

    张显凡说:“好吧,那我就以德报怨,再帮你们一次,萧子玉快则十天、迟则半月会从宝庆返回,你们应该去城外河边的僻静处设关卡等着他返回。”

    杨云志道:“他返回也乘船吗?那可是逆水船,很缓慢的。”

    张显凡道:“他乘船去了,就只能坐船返回,坐轿子回来更慢。”

    一同伙道:“其实他应该骑马去,那样我们很容易就发现他,也用不着现在还等在这里。”

    “尽说废话!”杨云志拍着张显凡的肩,“你这个人怎么说你呢,做好事是你,做坏事也是你——又做师公又扮鬼,你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听说你最近抖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张显凡说:“什么抖起来了,我不过和蒋兴和打了个赌赢了。”

    “打什么赌?改天我们也跟蒋兴和赌去!”数同伙都围了过来。

    张显凡不想和他们纠缠,抽身就溜了。

    这一回张显凡没有在路上停留,径直去到蒋家,一进门见李施烟也在蒋兴和的书房,就叫道:“李施烟,你在蒋老板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李施烟看了张显凡一眼:“该说的坏话我全说了。”

    张显凡一屁股在蒋兴和对面坐了:“蒋老板你别信他,我没礼貌并不是对你不忠心,我的忠心是用实际行动表现的——虚情假意那一套我真的玩不了。”

    蒋兴和一脸微笑:“李施烟根本就没说你什么,你有什么实际行动对我表示忠心?”

    “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实际行动——刚才我办了件大事,怂恿枫木岭的人去赧水河下游等着萧子玉回来。”

    李施烟说:“我看你是疯了,一阵说要保护萧子玉,一转念又怂恿人去杀他。搞不懂你在玩什么把戏!”

    “我没疯,是你爹娘造你的时候往你脑子里灌了水,我这样安排正是为了更深一层保证萧子玉的安全——你懂了吗?”

    李施烟这下子也转过弯来了,就不再多说。从不表扬人的蒋兴和也说:“不错,果非池中物!”

    张显凡很得意,斜着眼看李施烟:“听到了吗?我不是池中物!”

    李施烟冷笑道:“给一点笑脸你就灿烂,如此沉不住气的家伙,我看你当池中物都不配!”

    张显凡说:“你这话就对了,我本来就不是池中物。”

    蒋兴和一声干咳,两个人就停止斗嘴。蒋兴和问道:“你认为萧子玉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张显凡说:“最早在农历七月二十八,最迟也不会超过七月二十九,这两天我会守在河边等他回来。”

    接着张显凡就摸清了杨云志一伙的行踪,知道他们在赧水河下游离城五里处设了卡。到了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张显凡就骑着马去到离城十里的赧水河下游等候。凡有从宝庆方向过来的船,他都要呼叫,直至把躲在篷内的船客叫出来确认不是萧子玉才放手。

    二十八这一天萧子玉没有回来。到七月二十九日,张显凡打起精神,上午时分,他果然就把萧子玉截住了,告诉他前面有危险,枫木岭的人正在等他。

    张显凡把萧子玉送回家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柳山路逗留。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舒振乾骑着一匹马进入了萧家大院,就把自己的马拴在一株柳树上坐着歇气。

    等了一会儿,舒振乾出来了,张显凡连忙站到道路中间将他拦住。舒振乾定了定神,认出是张显凡,就从马上下来问道:“青天白日的为何拦我?”

    张显凡说:“向你贺喜啊,萧局长刚回来就召你,可见他对你是何等器重!”

    舒振乾哼道:“谁让他器重,他都自身难保了。”

    张显凡听出了一点端倪:“他自身难保?萧子玉要倒台了吗?”

    舒振乾说:“前一日我在蒋兴和那里看了报纸,上面说萧子儒引咎辞职,当时我还存几分怀疑,今天我看到他写回来的家书,他果然就要罢官回乡。喂,我忘了问你,你跟蒋兴和到底什么关系?”

    张显凡反问:“这犯法吗?”

    舒振乾说:“犯法那谈不上。”

    张显凡说:“既然不犯法,那我就没有义务告诉你。”

    舒振乾生气了:“你看你有多无聊,为何要拦住我?!”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多聊一聊,不可以吗?”

    “我有公务在身没空跟你纠缠!”舒振乾纵身上了马,对张显凡说,“等闲下来我再跟你聊。”

    “你还能闲下来?等你当上了局长更忙。你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萧子玉要你去对付枫木岭的人?”

    “你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舒振乾一扬鞭,马奔跑开了……

    张显凡不敢再逗留,也快马加鞭来到赧水河下游五里处向杨云志通风报信。杨云志闻说警察要过来,也不多问,匆匆忙忙就撤了关卡。张显凡返回时,在玉带桥正好看到舒振乾带了一队武装警察奔赴赧水河下游。张显凡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把这几伙人玩转在手中实在有趣。

    忙了大半天,张显凡肚子有了饥饿的感觉,这些日子他在多家酒店吃饭,比较起来总是不如止戈亭的菜好。他来到止戈亭大厅坐下,那位店小二就装作不认识似的过来问话:“请问客官要点什么?”

    张显凡说:“一壶都梁香,一碟血酱鸭,一碟卤猪耳朵,一碟新鲜腰花,外加一份三鲜汤。”

    店小二像传话筒似的向厨房报了菜名,不一阵工夫,酒菜都传上来了,张显凡自斟自饮,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这时邻近的一位食客认出了张显凡,就搬了凳子坐过来小声道:“张先生好安逸,不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吗?”

    张显凡正啃一只鸭腿,他停了下来:“此话怎讲?”

    食客再坐近一点,声音更小:“钱掌柜他刚刚出门,他要上萧子玉那里告你,他说了,无论花多少钱都得把你搞死!”

    张显凡暗自冷笑,亦压低声音说:“他萧子玉都自身难保了,他奈何不了我!”

    食客不解地看着张显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显凡于是把从舒振乾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了食客。食客如获至宝,他离开了张显凡,逐桌去传播刚听来的传闻,没多久,“萧子儒已经丢官”的事就传开了……萧家是都梁望族,也是近代唯一出过进士的人家,他们家出事,众人的关注程度与钱进财戴绿帽之事相比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显凡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看食客们幸灾乐祸的神态,内心甚是过瘾,不觉胃口大开,一壶酒和桌上菜很快就见了底。遂向店小二又追加了一份。正吃得有味,钱进财从外面回来,有食客故意逗他:“掌柜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钱进财很快发现张显凡也在,就故意大声说:“何止有眉目,今天运气好得很,萧子玉正好在家,他见我出手大方,一口应承要严惩奸夫!”说完,还拿眼神偷偷瞟张显凡。

    张显凡不吭声,只是在心里发笑。慢慢地,大厅里的话也传到了钱进财耳朵里,他刹时情绪低落,幸好没多久萧子玉的管家把行贿的钱送了回来,这才转忧为喜说:“萧子玉还算识相,知道不行了,不敢收我的东西。”

    张显凡已经酒足饭饱,离去时还以胜利者的姿态哼起了小调:“想当初未到手,急得你乱碰头,到如今,你到了手,你把奴家当下流!”

    张显凡离开止戈亭时,天已向晚,他把坐骑从廊柱上解下来,骑着在河畔溜达。有点醉,凉风习习,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操官话的人站在前面向他打听:“骑马的先生,请问这里有柳山路吗?”

    张显凡不假思索地回答:“有的。”

    “柳山路可有姓萧的人家?”

    张显凡漫不经心地说:“有的。”

    “天不早了,请问都梁哪一家客栈干净卫生,店家又热情周到?我才从宝庆过来,对本地情况不甚了解。”

    “都梁不管哪家客栈的店家都热情周到,要说卫生从这里一路过去有家玉带桥客栈是最干净的。”张显凡指了客栈的方向,这才看问他的人——原来是一位外国人。

    张显凡骑马又溜达了半个时辰,天早黑了,酒也被晚风吹醒了大半,猛然记起那个从宝庆过来的外国人提到柳山路姓萧的,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双腿一夹马,马便放开四蹄“得得”奔跑。

    到了玉带桥客栈,张显凡见到黄元富劈头就问:“有一位鬼佬,是我介绍他到这里来的,他住哪个房?”

    黄元富说:“他住你隔壁。”

    张显凡把缰绳交给黄元富:“拜托帮我拴好,多喂点料。”

    张显凡上到二楼,果见隔壁房里亮着灯,门没有关,那老外正坐在床上摇葵扇。他也认出了张显凡,先是吃惊,随后就问道:“你是这家客栈的股东?”

    “跟你一样,我也是住客。”张显凡一屁股在老外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我没说错吧,这里卫生条件很好,最难得的是靠河边,比别处凉快。”

    老外说:“谢谢。本人叫比尔,美国人。先生尊姓大名?”

    “免尊姓张。”张显凡问道,“比尔先生来都梁有何贵干?”

    比尔摊手耸肩:“没干什么,来贵地观光,顺便看一个朋友。”

    “比尔先生的朋友姓萧,住柳山路,前不久你们才在宝庆认识,是吗?”张显凡紧盯比尔。

    比尔吃惊地望着张显凡:“张先生怎么知道这些?”

    “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这次你来都梁并不是观光,是冲着古画来的。”

    “什么古画,我不懂张先生的意思。”比尔又摊手耸肩。

    “唐寅的《四季行乐图》,一组共三十二幅。实不相瞒,这画萧先生没有,目前还在墓中。”

    比尔一惊,不再装疯卖傻,他认真打量张显凡,很久才问道:“张先生的意思……?”

    张显凡说:“我没什么意思,你一个外国人来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只是想帮你,怕你吃亏。”

    比尔不解:“我会吃亏吗?”

    张显凡反问:“你还没吃亏?人家古董还没到手就已经把你哄得团团转,你所说的那个萧先生一定是个骗子。”

    比尔吃惊:“他是骗子?你是说都梁根本就没有《四季行乐图》?”

    张显凡说:“《四季行乐图》绝对有,但不会落到姓萧的人手中,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找他是找错了人!”

    比尔道:“我找谁才不会错呢?张先生你告诉我,只要能买到《四季行乐图》我一定重谢你。”

    张显凡狡黠地看着比尔,说:“想要买到《四季行乐图》,拜小鬼没有用,我带你去见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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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楼主你真是太给力了,这样的帖子都能找得到,佩服!
问候七喜乐园的朋友们,报个到并祝朋友们安康如意,永远开开心心!
楼主辛苦了,这帖子我很喜欢,找了很久,拿去收藏了,谢谢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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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极囧囧的帖子,楼主你太雷了,真正把我给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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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船在江上行

    话说萧子玉从宝庆返回,船行了三天三夜尚未出宝庆地界。如此缓慢的速度,回到都梁七月二十九早已过去,心中不免焦急。其时,宝庆至都梁的公路尚在修建当中,走旱路唯有骑马或乘坐人力轿子两种交通工具,萧子玉后悔没有向贾守诚借马,如今返回同样也误了日程。

    船家杨老大见萧子玉急如热锅蚂蚁,就劝道:“客官不要担心,我加快速度尚可在七月二十九回到都梁。过了这宝庆地界,后面的水域都比较平缓,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时间。”

    萧子玉仿佛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老大若能在七月二十九日天黑之前赶到都梁,本人定有重赏!”

    杨老大和他的伙计们于是加快速度,日夜两班不停。农历七月二十九日早晨,终于来到了都梁地界,距都梁城只有大半天路程了。

    此时,萧子玉与杨老大都松了口气。到上午时分,距都梁只剩十里,有从都梁下来的船队,船家们都是相识的,少不得要打招呼、抽几袋水烟,交换新闻。杨老大见时间尚早,遂停橹隔着数尺远与一从都梁过来的船家说话。舟人长年在外,水上生活单调枯燥,孤单寂寞自不用说,为寻找慰藉,就讲野话,说粗话,他们最关心的话题永远是发生在都梁、宝庆两地的桃色新闻。他们所说的“新鲜事”实际上就是桃色艳闻的代名词。传播者津津乐道,听者更是乐此不疲。

    那船家才点燃一锅水烟就直奔主题问道:“宝庆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杨老大说:“我这趟在宝庆没有停留,都梁可有新鲜事?”

    那船家道:“有的,道来或是天意,自古止戈亭都在说别的故事,这一回那里的钱掌柜却成了故事的主角。”

    杨老大说:“莫非一把年纪的钱进财守着年轻貌美的太太还去武陵井不成?”

    船家说:“若是这般就不足为奇了,自古嫖客都没有年纪的限制——这次是他的老婆与闲汉张显凡被捉奸在床。”

    杨老大点头:“那女人养汉不奇,奇的是她居然偷个闲汉。”

    船家道:“偷闲汉也不奇,闲汉有时间、有精力,有钱的女人正需要这样的人。奇就奇在他二人被捉奸在床还不算,还绑在闹市示众——奸夫、淫妇都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呢!”

    杨老大兴高采烈起来,击掌道:“奇,真是奇,你去看了吗?那娘们身子一定好看极了!”

    船家垂头丧气道:“没看到——我去晚了一步。”

    杨老大无限惋惜道:“你真是个没福气的人,换了我说什么也要去看,这机会是千载难逢啊!”

    船家说:“何尝不是这样,我这人可能就是没福气——我去到那里,那娘们已经穿上了衣服,只剩那闲汉张显凡一个人光着身子,你说这晦不晦气?”

    杨老大说:“钱掌柜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方圆百里提起止戈亭的钱进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一回他可算是颜面丢尽了!”

    船家道:“正是呢,钱进财亲自带了人去玉带桥客栈捉了奸,然后又把奸夫、淫妇绑到闹市区示众,看热闹的人听说是人山人海——”

    杨老大打断说:“不人山人海才怪呢,那淫妇光着屁股在人山人海里是什么表情?”

    船家道:“她是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害臊,有人就说她不要脸,怂恿钱掌柜羞辱她,那淫妇反而理直气壮回敬钱进财:‘你这样做是丑了我吗?不是,是出了你钱进财祖宗八代的丑!你自己撒泡尿照照,我偷的汉子比你老?比你丑?比你矮小?如果都不是,对我来说传到哪里都是一件光彩的事,我还怕你示众吗?再说了,我是你们钱家的人,我光着屁股绝不会有人说我夏媚,只会说——钱进财的老婆偷人养汉光屁股示众!要是你不信,去大街小巷听去!……’”

    杨老大啧啧道:“这女人说得还在理呢。”

    船家道:“可不是,钱进财一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赶紧给老婆把衣服穿上。最有趣的是那女人还当场编了一套顺口溜,这顺口溜真是了得,唐朝的李白若是在世也会汗颜!”

    杨老大问道:“什么顺口溜如此了得?”

    船家道:“她说‘偷人要偷好汉,捉住了才好看’!”

    杨老大又击掌道:“有趣,实在是有趣!”

    走在前头的船见距离拉得远了,就有人立在船尾喊叫:“时辰不早了,还有路程要赶呢!”

    船家回应道:“好咧——就来!杨老大我要跟队去了,回头见!”

    船家摇着橹去追赶同伴。望着他的背影杨老大又问道:“喂,你还没告诉我奸夫淫妇最后的结果呢?”

    船家回过头一边摇橹一边回道:“淫妇放了。奸夫被钱进财送到警察局关了起来!”

    杨老大摇头苦笑又继续行船,然后问萧子玉道:“客官是第一次坐船去宝庆吧?”

    萧子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去宝庆?”

    杨老大说:“我在这条水路上走了几十年,凡往返宝庆的生意人我都熟,客官还是头一次看见。”

    萧子玉说:“我确实是头一次坐船去宝庆。”

    杨老大说:“萧老板会不会说我们这些人挺无聊?”

    萧子玉说:“老大说到哪去了,我觉得你们挺有意思的。”

    杨老大叹道:“有意思就是无聊,现在都说‘船上的舟子,台下的戏子’。我们这样也是没有办法,这一路寂寞得想办法排解。”

    杨老大于是认真摇撸,不再说话。船又行了一段路,到了一拐弯处只见一个人在岸上挥着一件白衬衣喊道:“萧老板停一停,萧老板停一停!”

    萧子玉定眼看时,认出是张显凡,这家伙来这里干啥呢?这时沉默了一阵的杨老大又说话了:“这人挺面熟的,萧老板他是你什么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萧子玉敷衍道:“一个熟人,可能在这里办事恰巧遇上了。”

    “萧老板,我有急事找你!”张显凡喊得很急。

    “老大麻烦你靠靠岸,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

    船很快靠了岸,张显凡迎了过来,他见萧子玉上了岸,就对杨老大说:“船家你先走,萧老板朋友的父亲今天八十大寿,邀了我们去喝酒。”他见萧火阳也要上来,就制止道:“你还是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萧火阳眼睛看着萧子玉不敢擅自做主。萧子玉说:“你还是回去吧,到了码头别忘了奖赏师傅们。”

    船又继续驶往都梁城,待去得远了,萧子玉才回过头来问张显凡:“不是说你关在大牢吗?为何又来到了这里?”

    张显凡说:“我若关在牢里你就倒大霉了——你走后枫木岭的人就下来要杀你。我瞒住不肯说出你的去向,他们就向钱进财告密,结果把我捉了奸光着屁股在闹市示众半天。”

    萧子玉说:“我说你当奸夫一向是很隐蔽的,怎么就事发了呢!”

    张显凡说:“不知何故,枫木岭的人后来就知道你的去向,这几天估计你会回来,他们就守在离城五里远的河岸上要置你于死地。我为了救你,已经在这里等你三天了。你真是命大,这回不是我,你真的死定了。”

    萧子玉大惊,随后拍着张显凡的肩,说:“不错,我没有杀你,如今你又救我一命,我们之间的事就扯平了。”

    张显凡说:“你是局长,命比我值钱,怎么说扯平了呢?万一我遇上不测你起码还得还我三条命才算基本扯平了。”张显凡说罢就领着萧子玉去到一个小村子,那村口的古桂花树下拴着一匹枣红马。那马见了张显凡就抬起头喷响鼻,甩尾巴。“马是你的?”萧子玉问道。

    张显凡点头:“这年头没有马去哪里都不方便。”

    萧子玉说:“真是‘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才几天不见你就发财了,连坐骑都置了。”

    张显凡一边解着缰绳一边说:“我忘了问你,去宝庆怎不骑马呢,那要快很多。”

    萧子玉叹道:“我坐船去都有人知道了,要是骑马去全都梁的人都会知道了——喂,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宝庆的?”

    张显凡狡黠地笑了笑:“凑合着骑吧,这畜牲力气特大,驮三个人都没问题——反正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去哪里都有人知道,只能说明你很受人关注。”

    萧子玉瞪着张显凡:“是你在关注我吧?”

    张显凡奸笑一声:“没有的事——即使我关注你也是一番好心,对你百益无一害。”

    萧子玉不再多言,跨上马,张显凡随后也上了马,二人合骑着返回都梁。张显凡把萧子玉一直送到家门口,萧子玉问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张显凡摇头:“你才回来,才不会真心欢迎我呢,这一点趣我还是识得。我要提醒你,别忘了把枫木岭那伙人解决了,长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萧子玉回到家里,萧忠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在大门口迎着东家,来不及问候,萧子玉就说:“你派人去把舒振乾叫来。”

    萧子玉回到书房,刚换了衣服萧忠就回来了:“二少爷,我已经派人去了,你不在的时候家中一切均好,小少爷的病也有了起色,发作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

    “朱师傅的情况好吗?”这是萧子玉最关心的事。

    “也挺好的,师徒俩在一起整日不出门,换了别人都会闷出病来,他没事,每天都是很快乐的样子。还有二少爷刚出门不久,家中就收到大少爷从云南寄回来的家书,我帮你收在这里呢,就等着你回来拆看。”萧忠说着从书案上取了一封家书交给萧子玉。萧子玉迫不及待地拆看。

    站在一旁的萧忠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大少爷在那里还好吗?”

    萧子玉看罢就说:“他没说好与不好,只提到官场腐败,他已经身心疲惫,近期会回来休养一段时日。”

    萧忠说:“官场自古就腐败,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大少爷在老爷仙逝那阵才回来过,这才多久他又要回来,会不会是——”

    萧子玉把家书放在书案上打断萧忠的话说:“老管家,我不在的时候外面有要紧的事发生吗?”

    “有的,有的,我正要告诉你呢。说出来是桩天大的趣事,那钱进财的老婆与闲汉张显凡通奸给捉住了,光溜溜的绑在大街上示众——”

    “这事我在船上已经听说了,听说张显凡被关进了大牢,后来他又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我也奇怪呢,坊间都猜测,钱进财有的是钱,这回肯定会买通警察局搞死张显凡,可是没几天张显凡就毫发无损地出来了。更奇怪的是,他一出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吃香的,喝辣的,穿得光光鲜鲜,还买了一匹高头大马呢!”

    萧子玉皱眉:“还真称得上是怪事。”

    “所以钱进财这段时间老是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家他还说我骗他呢。”

    “他找我干什么?”萧子玉问道。

    “他说警察局办事不公,要向你讨个说法。”

    “下回他再来找我,你就让他进来。”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马嘶声传来,萧忠说:“可能是舒科长来了,二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萧子玉说:“我没有什么话,今天是七月二十九日,老管家只要记得这个日子就可以了。”

    “记得,如此重大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呢,准备工作早做好了,这些天就盼着你回来。”

    萧忠刚刚离去,舒振乾果然就进来了,他一眼就看见案上的家书,落款处“萧子儒”三字赫然入目,嘴上却说:“局座回来了?全局的人都在日夜盼你回来。”

    萧子玉例行公事地问道:“局里没什么事吧?”

    “托局座洪福,局里情况一切正常。”舒振乾说话时,眼睛的余光盯在那封家书上。

    “听说前一阵子抓了个有伤风化的淫贼,没多久又放了,这是为何?”

    舒振乾说:“是有此事,那淫贼就是闲汉张显凡,他和钱进财的老婆通奸,责任应在双方,可钱进财提出只惩罚奸夫,自古哪有这道理?局座临出门有吩咐,不是大事可自作主张,我认为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钱掌柜不肯交出淫妇,就把奸夫也放了。”

    萧子玉说:“这样处理也没啥不妥。我叫你来一是问问局里情况,二是我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最近这几日,枫木岭的人在赧水河下游离城五里处设卡扰民。”

    舒振乾说:“这几天局里未得到报告,既然连局座都知道了,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马上回去部署力量打击就是。”

    舒振乾走后,萧忠就引着钱进财进来了,老人一进来就扑通跪了下去:“局长大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张显凡霸占我妻被我捉奸在床,在我们都梁历代的规矩是要装入猪笼沉潭的,可是你们警察局有人贪赃枉法、包庇坏人,让奸夫逍遥法外!”

    萧子玉定了定神说:“你慢点讲,这事我亦略知一二,你说警察局有人贪赃枉法,指的是何人?”

    钱进财道:“就是那个叫舒振乾的科长。”

    萧子玉耐着性子说:“据我所知,那张显凡乃一闲汉,常常是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里,他哪来的赃给舒振乾贪?”

    钱进财说:“萧局长有所不知,如今的张显凡已今非昔比,他傍上了蒋兴和,这回正是蒋兴和保他出来的。”

    萧子玉疑惑道:“他是如何傍上蒋兴和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如何傍上蒋兴和我不知道,前不久的一天夜里,蒋兴和的管家就特地找到我,说今后张显凡在我店里要吃要喝都不要问他,只要是他画了押多少钱他都认。”

    萧子玉吃惊道:“真有此等事?”

    钱进财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若说假话不得好死!”

    萧子玉又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惩罚奸夫?”

    钱进财一提此事就气不打一处出:“戴绿帽子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的奇耻大辱,我们止戈亭已有五百年历史,我的祖先从来都是听别人的故事,看别人的笑话,现在轮到我,却要给人看笑话,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非要那奸夫死我才甘心!”

    萧子玉说:“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按都梁的历代规矩,奸夫淫妇都得沉潭,如果你能交出夏媚,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只惩罚单方面,于情不合,难服众心。”

    钱进财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然后故意大声干咳,唯恐萧子玉没有看见:“局长大人,这事就拜托你了。”

    萧子玉说:“那女人既然背叛了你,为何还保她?”

    钱进财道:“不瞒局长大人,我都一把年纪了,再娶不费灯草要费油,加之也不一定能找到如此漂亮的。古人说,‘好汉娶娼妇,关门为正’,如今她已答应与奸夫一刀两断,我也就不再追究她了。”

    萧子玉说:“钱掌柜是都梁名流,这事我会秉公处理的,你可以回去了。”

    钱进财脸上皱纹笑成一朵菊花,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萧局长一向刚正不阿,执法如山,打扰了,打扰了。”

    萧忠准备去送钱进财,萧子玉用眼神制止了他。钱进财走后,萧子玉指着桌上的布袋说:“等一会儿你把它退回去。”

    萧忠拿了布袋打开看了一眼,提醒说:“二少爷,这里面还不少呢,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萧子玉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能要的要,不能要的绝对不能要。止戈亭乃是非之地,我若收了他的钱又办不成事,会传遍十万八千里。”

    萧忠走后,萧子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估计萧火阳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要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萧火阳果然就进了书房,一进来就说:“老爷,我刚刚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萧子玉问道:“什么不好的消息?”

    “有人说大老爷在云南涉嫌贪污已经被革职查办!”

    萧子玉一听全身凉了半截,随后问道:“你听谁说的?”

    萧火阳道:“那个人我不认识,是从都梁去宝庆的船家,说是才在止戈亭听到的最新消息。我不信,才急着回来问你。”

    萧子玉道:“你不要相信外面的谣言,我才看了大老爷的信,说他在云南很好,还说最近会回来休假。”

    萧火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那该死的船家,一张乌鸦嘴,把我急得半死。”

    对萧子玉来说,如果没有看哥哥的信,光是听萧火阳说,他也绝不会相信萧子儒已经倒台。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因为哥哥的倒台,也预示着他这个警察局长已经当到尽头……“火阳,我上岸后你遇到了什么人吗?”

    萧火阳不解:“老爷问这话我不懂,赧水河上的过往船只那么多,你指的是遇到谁呢?”

    “舒振乾你见过吗?”

    萧火阳连连点头:“见了,见了,在距城五里处的地方,他带了一队警察巡弋了一阵就走了。当时我还和他打招呼,这小子过去对我特客气,这一回不知何故爱理不理的。”

    “你知道舒振乾为什么去那里吗?”

    “当时我们不知道,过后杨老大遇上他的同行,一打听才知道近段时间常有人守在那里,凡是从宝庆下来的船只都要拦住检查,查完就放走。有人认得那伙人是枫木岭的,但奇怪的是枫木岭的人去那里干啥?为何又不抢东西?”

    萧子玉打断萧火阳说:“我知道了,下去休息吧,辛苦你了,回头要厨房给你煮点好吃的,先下去洗个澡。”又过了一阵,萧忠也回来了,他样子沮丧地在萧子玉对面坐下,却不愿说话。萧子玉看了半晌忍不住先开口:“东西退了吗?”

    “退了。”萧忠抬眼看着萧子玉,犹豫再三才说,“大少爷在信上到底写了些啥?”

    萧子玉预感到了什么:“你听到风声了?”

    萧忠点头:“止戈亭的人传得很凶,说萧子儒倒台了。钱进财见我把钱还给他非常高兴,连说他一直以为不会退还给他。”

    萧子玉叹了口气:“老管家,如果传言是真,你说怎么办?”

    萧忠盯着萧子玉:“大少爷真的倒台了?”

    萧子玉没有说话,把书案上的家书递给了萧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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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闲汉传奇

    话说李施烟代蒋兴和去萧家悔婚出来,正好碰上了张显凡,二人经过止戈亭,却得知熊杰已被萧子玉打死的消息,而萧鹏则安然无恙。

    李施烟在止戈亭大厅待了一阵,想起主人正在等他,就挤了出来。走了一阵又发现后面有尾巴,原来张显凡还在紧紧跟随他。李施烟干脆不走了,见张显凡也跟着停下,就说:“你这是干啥呢,还想跟多久?”

    张显凡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要去见你家主人。”

    李施烟说:“我家主人很忙,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张显凡摇头:“那不一样,小鬼和阎王怎么可以比呢?”李施烟不再说什么,只在前面走路,张显凡一边跟上,一边摇头晃脑吟道:“二月黄莺飞上林,春城紫禁晓荫荫。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阳和不散穷途恨,常叹常悬捧日心。献赋十年犹未遇,羞将白发对华簪。”

    这首诗李施烟早年就读过,是唐代诗人钱起的作品,张显凡在这个时候吟出,很显然是想投靠大树。

    李施烟回到蒋府,他没有直接把张显凡带去见蒋兴和,只是让他在客厅等着。等了一阵,李施烟出来告诉他说:“你小子运气好,蒋老板愿意见你,不过他现在正与一位重要客人谈业务,你还得等一阵。”

    张显凡不怕等,只要蒋兴和愿意见他,等多久他都愿意。蒋家院子很宽很深,张显凡见到上屋的一间房子外面守卫着数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心里就明白蒋兴和在会见一位特殊的客人。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上屋才有动静,先是蒋兴和与李施烟把一位穿纺绸长衫的壮年汉子送出来,然后就是数名五大三粗的保镖簇拥着他们走向大门。蒋兴和、李施烟把客人送去后,这时,一位下人走过来问道:“你就是张显凡先生吧?跟我来。”张显凡跟着下人来到刚才蒋兴和接待过客人的房间里说:“张先生随便坐,我们老板送完客人马上回来。”下人为张显凡倒了一杯茶就离开了。

    张显凡一个人在偌大的会客室里很无聊,心里只盼着蒋兴和早点过来。他不时把头探出窗外看大门那边,却是迟迟不见蒋兴和回来。他不会要送到十里长亭外吧?张显凡马上又想到客人可能是外地过来的,蒋兴和最少要把他们送到码头。如此一想,张显凡便安心了。会客室布置得特别典雅,还摆放了许多古董。张显凡欣赏了一阵,猛然发现书桌上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仔细看时,原来是一张买卖合同书——甲方:宝庆永和号;乙方:蒋兴和……现乙方有明代王妃凤冠等一批文物计五十余件,愿以大洋五万元整出售给甲方……

    夏妃墓中的赃物卖了五万大洋?张显凡猛然明白刚才蒋兴和送走的客人原来就是宝庆永和号的文物贩子!合同书刚刚看完,张显凡马上感觉到外面有了动静,他赶忙回到座位上端起杯子……

    这一次果然是蒋兴和回来了,张显凡见他笑得像尊弥勒佛似的,心中早想好的恭维话就跑得一句不剩——如此亲和的人令人无从敬畏,他普通得和邻家大爷没有一点区别。张显凡尚未想好该如何开口,蒋兴和就先说话了:“听李管家说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初次见面果然是气度不凡。”

    “聪明有一点点,气度不凡应该也称得上,要不怎么会有女人为我要死要活的呢!嘿嘿……”张显凡说着说着就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蒋兴和说:“我喜欢交朋友,尤其是聪明的朋友我最喜欢,以后没事多过来玩。”

    张显凡说:“我早就这么想了,可是李施烟这小子老是不愿引荐,我认为他八成是嫉贤妒能——今天我还是厚着脸皮跟着他进来的,如果不是蒋老板如此好客,我们恐怕见不着面呢。”

    蒋兴和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听你的口气是有事找我?”

    张显凡点头:“正是。还不止一件事呢,头一件事,关于蒋一浪、萧子玉、熊杰他们的纠纠葛葛都是我告诉李施烟的;第二件事——我愿意替蒋老板效劳,把萧子玉的一举一动及时向你报告。”

    蒋兴和微笑着点头,并不插话,这让张显凡越说越来劲,直至无语可说了才突然问自己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张显凡离开蒋府,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表现真是后悔不迭,连连打自己的耳光说:“混蛋,你怎么尽说傻话呢!”

    张显凡早闻蒋兴和城府很深,于不露声色中已洞悉了一切,今日头一次交往,张显凡总算见识了——尤其是他那大智若愚、弥勒佛一般的外表一见面就使对手麻痹,在不自觉中就丧失了警惕,最后束手就擒……张显凡在止戈亭听到山里有一种蛇,它咬了人几乎没有痛的感觉,在伤口处很舒服地酥痒那么一下,当发现是被毒蛇咬了后,已经是无可救药了。张显凡记起来了,这种蛇就是都梁说的百步圈蛇,学名银环蛇。蒋兴和就是一条银环蛇!

    张显凡感到无限后悔,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不知不觉中又到了止戈亭——他并没有来止戈亭的打算,但习惯性的双腿像受到磁力的驱使一样,令他不自觉或自觉地就来到了这里。

    进入大厅,一股菜香味扑鼻而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点了个便饭拣一僻静处坐下——这时老板娘从楼上下来,她看到了张显凡,就故意高声骂她丈夫不讲卫生。张显凡抬头瞟了她一眼,夏媚就不再吭声。她进入厨房,随之就是她找茬骂店伙计的声音。她这样折腾,局外人是不会懂的,这是她与张显凡定下的暗号,提醒别忘了老时间去老地方。

    张显凡与夏媚相会的“老时间”是在发出暗号的当天下午,“老地方”是玉带桥客栈的长包房。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张显凡的饭尚未吃完,夏媚就修饰打扮出门了。出门时她唯恐张显凡不知道,回头对伙房的人大喊道:“案板上的肉别让猫叼走了!”

    张显凡暗骂道:小淫妇,你才被猫叼走了呢!

    虽然接到了“暗号”,张显凡今天却不打算去赴约,他的理由很简单——对待女人不要每次都满足她——摆摆谱更能显示出男人的魅力。有人说凡男女之事,女人扮演的角色是弱者,男人必须从其他方面给予补偿。他认为这说法可笑透顶,他觉得男女之间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欠谁,如果哪个男人在女人身上花钱,这个男人绝对是傻瓜、白痴!而像他这样的优等男人,让女人倒贴也是天经地义的。

    张显凡吃罢饭就慢慢喝茶,听四乡八村的新鲜事——至于夏媚已经去了玉带桥,就让她等去吧!不觉两个时辰坐了过去,想着那女人就要回来,张显凡走出大厅。这时,他看到何半仙在街角处给一个人算命,定睛看时,发现那蹲在何半仙身前的人好像是萧子玉的庄客萧火阳。这家伙找半仙算什么呢?萧火阳走后,张显凡走过去问道:“半仙你又发财了,捉了条大鱼?”

    何半仙解开钱袋,把刚收到的一个大洋放入袋中,回答说:“马马虎虎,刚才这个人家中动土来查吉日。”

    “他动什么土?”张显凡一听立即想到萧火阳查动土吉日必是帮萧子玉查找挖掘朱企丰坟墓的吉期。

    何半仙把钱袋放入怀中,睁着白得吓人的双眼说:“他家里要拆旧宅,一栋上百年的老宅子,阴气重得吓人,要查一个最好的黄道吉日才镇得住邪气。”

    “那你给他查了哪一天?”

    “七月二十九,是个十载难遇的吉日,九是个最大的日子,正好这个月只有二十九天。”

    张显凡盘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八月二十九呢?八比七大呀?”

    何半仙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七成八败’,‘八’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加之还要考虑天干、地支好多种因素——不跟你讲了,讲了你也不懂!”

    张显凡害怕夏媚回来遇上不好,赶忙走开。其时天色已晚,他来到柳山路萧家大院,见大门紧关,只好作罢。次日一早,他又来到柳山路,正好在半路上与萧子玉相遇。他把萧子玉拦回家,向他坦陈了一切——包括如何照李施烟的主意怂恿熊杰绑架萧鹏以及夏妃墓中的赃物被蒋兴和以五万大洋的天价卖给了宝庆永和号……

    办完了这件事,张显凡放下心来,接着就是等结果出来。萧子玉与他在萧家大院分手后就去了警察局,直至很晚才回来。他回来没多久,老管家萧忠就出门了。张显凡一路尾随,见萧忠去了何半仙那里——就知道这一回他定是帮主人查找出门日子去了……

    又过了一天,张显凡一早守在柳山路的对岸注视着萧家大院的动静,没多久大门开了,一名乡绅带着仆从走了出来——张显凡一眼就认出那二人正是萧子玉和萧火阳!张显凡马上尾随,直至萧子玉主仆在东塔码头乘坐的船消失在视线里……

    张显凡去蒋家大院必须经过止戈亭,然后还要走过一条小巷。在他刚刚进入小巷就感到有人跟上来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即刻想到——夏媚跟上来了,她将为昨天的事兴师问罪。他没有回头,怕人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到了僻静处张显凡才止步——回头看时发现跟踪他的人竟是杨云志。

    杨云志在张显凡的肩上拍了一巴掌:“老张,找你找得好辛苦——昨天为何不来止戈亭?”

    张显凡争辩道:“谁说的?我昨天的中午饭是在止戈亭吃的!”

    杨云志道:“我是昨天傍晚进城,找你一个晚上又加今天一个早晨。”

    张显凡说:“今天早晨我起晚了——找我有事?”

    杨云志说:“废话,没事这么远找你干啥!这次哥哥的死,都是听了你的馊主意,照理说要取你的命赔我们哥哥。兄弟们都说了,你的命太贱,让你抵命哥哥太亏了,现在我给你指条生路——杀了萧子玉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张显凡为难地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萧子玉的对手,何况他手里还有枪。”

    杨云志说:“不是要你亲手杀他,只要你把他的行踪摸清,一旦他离开都梁就转告一声,杀人的事我们自己干。”

    张显凡一口答应说:“没问题,我一定照办!”

    杨云志见张显凡要走,就叫道:“我还没说完就走什么?有了消息快点来玉带桥客栈,我在那里等着你!”

    张显凡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了!”

    张显凡来到蒋家大院,蒋兴和见了他就笑呵呵地说:“今天一早院子里喜鹊叫,想着今天家中定有喜事,这不,喜事果然来了。”

    蒋兴和引着张显凡进入书房,李施烟随后也进来了。张显凡落座后就说:“有人说海上蓬莱有神仙我会怀疑,如果有人说都梁有神仙我绝对相信——神仙就是蒋老板你!”

    李施烟说:“你别拍马屁,我们东家不吃这一套!”

    张显凡说:“蒋老板他骂你了——我说句公道话,他才是四足动物!”

    蒋兴和笑道:“张先生很会讲笑话。”

    张显凡说:“不,我很会讲真话,我说你是神仙绝对有我的道理——前天我们刚刚才成为朋友,我就发现了一个与你有关的惊人秘密——萧子玉的庄客去何半仙那里查吉日,说是要拆掉一座百年老宅。”

    李施烟说:“你这人就会小题大做,拆老宅查看黄道吉日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点也不稀奇。”

    张显凡说:“你说得对,是一点也不稀奇!奇的是我知道内情——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百年老宅可拆,只有朱企丰的百年阴宅急需拆除!何半仙给他查出的动土日期在农历七月二十九——”张显凡没有往下说,他发现蒋兴和的神态有点不对劲,暗忖: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蒋兴和看了李施烟一眼,站起身对张显凡说:“张先生请稍候,我要出去一下。”

    蒋兴和走后李施烟也跟了出去。不一会儿李施烟一个人回到书房,张显凡问道:“蒋老板呢,他不回来吗?”

    李施烟说:“我们搞不清你是什么立场。你先是为我们服务,接着又为熊杰、萧子玉效力——在为这三个派别效力的同时你又背叛他们。我们东家说了,在你没有明确立场之前,他不希望再次见到你。”

    张显凡说:“麻烦你转告他,我的立场十分明确,就两个字——为我。”

    李施烟说:“这个世界上谁都是为了自我,可是他们的目的都很清楚明了,不像你没有章法,令人眼花缭乱。”

    张显凡说:“没有章法其实就是最大的章法,我相信凭你们东家的精明他不会不清楚——我是个闲汉,吃的就是‘闲饭’,不管是谁,如果他能让我闲着就有饭吃,我就会听他的。可是这样的冤大头去哪里找?我先为你们服务,你们给过我什么?我再为熊杰、萧子玉效力,他们不仅没想过我也要吃饭,还动不动就以要我的命相威胁。我为了活下去,这样做难道不应该吗?”

    李施烟认真道:“那你需要什么条件才愿意一心一意地为我们东家效劳?”

    张显凡说:“很简单,第一,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无论我受到来自哪方面的威胁,蒋老板都要全力保护我;第二,在都梁城内,蒋老板要与所有的店家打招呼,我要吃要喝要玩要穿,只需我去画个押。”

    李施烟点头:“你提出的条件我代表东家可以满足你,可是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张显凡说:“我可以保证你们东家不会丢掉朱王墓的这宗生意。”

    李施烟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你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何不自己动手去做?”

    张显凡心平气和地道:“我不是和你说着玩,如果不相信我,你们东家吃了大亏可怪不得我。”

    李施烟亦认真起来,说:“你讲吧,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能耐。”

    张显凡说:“萧子玉今天去了宝庆。”

    “他去宝庆干什么?”

    “他去宝庆找永和号联系——为朱企丰墓中的宝物提前寻找买家。”

    李施烟震惊道:“他怎么知道永和号是经营古董生意的?”

    张显凡说:“他不仅知道永和号是做古董生意的,还知道夏妃墓中的古货被永和号以五万大洋买走了。”

    李施烟惊得目瞪口呆,很久才说:“好吧,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实现你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但别忘了你所承担的义务。”

    张显凡说:“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我还是张显凡吗!”

    李施烟说:“你刚才说的我会向东家汇报,我们会酌情处置的,今天你可以走了。”张显凡才走几步又折回来,李施烟愣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张显凡说:“还有一条更重要的消息忘了告诉你——枫木岭的人已经进城了,他们要杀萧子玉,由我负责给他们提供萧子玉的行踪。”

    “萧子玉正好抄旱路还能追上,你何不告诉他们。”

    “我原来是打算这么做的,现在我不这样做了。”

    李施烟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张显凡笑了笑,说:“如果枫木岭的人把萧子玉杀了,谁来帮蒋老板掘开朱企丰墓呢?”

    李施烟似有所悟:“你说原来有这打算又是什么意思?”

    张显凡说:“我原来想如果蒋老板不用我,我就让枫木岭的人杀了萧子玉,断了他的财路!”

    李施烟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张显凡:“想不到你还真是个人物!”

    张显凡得意道:“所以你们放心——我是绝对会有用处的。”

    张显凡离开蒋家大院,在家里耐心地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走上大街,其时除了一些早点摊正在忙碌,多数店铺尚未开门。等了好一阵,才见一家绸缎庄开了门。他走进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店家客气地问道:“客官想要做什么衣服?”

    张显凡说:“长袍、短褂、马裤我都需要,可是我身上忘了带钱——我叫张显凡。”

    店家于是变得十分热情起来:“你就是张显凡?喜欢什么面料尽管挑,完了麻烦你画个押——我们好找蒋老板结账。”

    张显凡见蒋兴和已经兑现了承诺,满心欢喜,当即就采购了一大堆布料拿到旁边的裁缝店。他在裁缝店报出名字,老板非常客气,说蒋老板已经在这里打了招呼,凡是张显凡做衣服的工钱只需画个押。

    张显凡又逛了鞋店、杂货店,他都能享受到这种特殊的待遇。张显凡来到止戈亭吃罢早粉,出得门来,却发现夏媚跟在后面。张显凡心想,才爽了一次约这女人就要兴师问罪了。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了底气,不再需要女人的施舍了。张显凡在前面走,见夏媚一直紧跟不舍,就在一僻静处站住了:“今天我高兴,还是去老地方吧——青天白日的你不怕人多眼杂我还怕。”

    夏媚冷言道:“你今天高兴可是老娘我今天没这心情。”

    张显凡说:“你没心情就拉倒。”

    张显凡于是不再理会夏媚,加快步伐一直往前走,走了好一阵,发现夏媚还跟在后面,就改变方向直奔玉带桥客栈。他头也不回地直接进入包房,在床上坐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夏媚果然就进来了。张显凡关门,夏媚说:“青天白日的关门干什么?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贱。”

    张显凡强行把门关上,说:“你好大的火气,谁欠你了?不就是昨天爽约吗,下次你也爽一次就扯平了——我今天才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女人一听恭维话一肚子气就消失了,说:“好看有什么用,没有人真心喜欢,现在我总算看穿了,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都是假的,目的无非是利用我。”

    张显凡说:“你不知道这句话有多难听吗?”

    夏媚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昨天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到了晚上才知道如今你傍上大树了,不需要再依靠我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总算让我看出了原形。我也想通了,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从此后我们一刀两断,谁也不欠谁!”

    张显凡笑道:“原来是这样,昨天是你误会了,我有点要紧事才没有赴约。”

    夏媚冷笑道:“什么要紧事,你找何半仙闲聊也是要紧事?”

    张显凡说:“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吧,分手就分手,这可是你先提出来的。”

    张显凡说着真要走,夏媚突然一声尖叫扑过去抱紧张显凡:“天啦,你好没良心,我不过试试你的心,你真就不要我了!我瞎了眼啊,看上你这样的薄情郎!”

    张显凡冷冷道:“你才知道啊,古人早就告诉过你们——痴情女子薄情郎!”

    夏媚把眼泪一抹,柳眉倒竖说:“你想甩我?没那么容易!从现在起,我跟定了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怕,大不了被人捉奸!”

    张显凡说:“你瞎讲什么呢,你生是我的人还说得过去,你死了只能是钱家的鬼。好吧,我答应和你好,但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

    夏媚说:“我已经把你当皇帝了,你还要什么条件?”

    张显凡说:“其实当皇帝还不如当太监——被女人缠得太紧,难道不是灾难吗?我的条件很简单——不要把我看得太紧,像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如果你做不到,从今天开始一刀两断!”

    夏媚见张显凡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就娇哭道:“你太狠心了,真想不理你,可是谁让你每次都让我舒服呢!”

    张显凡扯掉夏媚的衣服,把她扔在床上,骂道:“小妖精,我就知道你离不开男人。”

    ……干柴烈火正在燃烧,一声巨响——长包房的门撞开了,钱进财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工人冲进了房间,破口大骂道:“大胆的奸夫竟敢给我戴绿帽子,看打!”耳光劈里啪啦打在张显凡脸上。

    张显凡此时不敢还手,一心只想先把裤子穿上,一店伙计见状提醒道:“老板,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说,要打,多得是机会。”

    钱进财依言,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奸夫淫妇在床上缚将起来,那钱进财又要打,专踢裆部。张显凡动弹不得,钱进财打一下骂一句:“看你给我戴绿帽子,看你还给我戴绿帽子!”

    夏媚喊道:“当家的你不要光顾着打他,是我主动勾引他的,要打就打我!”

    张显凡清醒了过来,骂道:“贱淫妇,都是你干的好事,还想在我面前讨乖,我不是傻瓜。”

    夏媚大喊冤枉,这时挤进一个人来,张显凡认出是枫木岭的杨云志。杨云志幸灾乐祸地说:“这下子你出名了吧?我问你,你为何要骗老子!”

    张显凡说:“我没骗你。”

    杨云志道:“还说没骗,萧子玉昨天一早去了宝庆,如此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显凡见止戈亭的伙计们拼命把他向外推,就不再理会杨云志,叫道:“要杀要砍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推的!”

    钱进财道:“你尽想好事,我就是要把你们绑到大街上去给人家参观!”

    张显凡一听急了,求饶道:“去大街也可以,你总得让我穿条内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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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宝庆之行

    话说自从蒋一浪在止戈亭主讲盗墓故事,有一个人对事态发展的关注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萧子玉和熊杰——他就是都梁首富蒋兴和。当时,都梁城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故事中的“蒋大”就是现实中的蒋兴和。

    蒋兴和真是靠盗墓起家的暴发户吗?这是个谜团。他的管家李施烟每天在外面听到很多闲话,这些话对蒋兴和的名誉十分不利。李施烟就说:“东家,依我之见不如让那个蒋一浪永远闭上嘴。”

    蒋兴和说:“我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随便他吧。有关坊间对我的议论不要去管它,但事态的发展必须要掌握,万万不可疏忽。”

    李施烟是个厉害角色,他是止戈亭的常客,凭着细致的观察,竟然看出钱进财的老婆夏媚与张显凡有染,更厉害的是,他还在玉带桥客栈把奸夫、淫妇捉奸在床。结果自此后,张显凡对李施烟言听计从。通过张显凡,李施烟及时掌握了事态的发展。及至萧子玉与熊杰上了铜宝山争夺夏妃墓时,李施烟终于按捺不住了,极力怂恿东家插手。蒋兴和不为所动,以《增广贤文》中语劝诫李施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蒋兴和嘴上这样说,却又嘱咐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李施烟是位聪明人,自然明白东家的用意。

    这天李施烟坐在止戈亭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猪耳朵和一斤都梁香,坐下来慢慢品尝。接着又来了几个客人,钱进财见客人们都喝闷酒,就觉得这不是止戈亭的风格,于是就说:“诸位客官不要只顾喝酒,还得搞出点气氛来,难道就没有下酒佐料吗?”

    钱进财说的“佐料”其实就是“故事”,其中一位客人说:“有的,有的,我差点忘了,如今要说热闹的地方要数铜宝山仙人寺。”

    另一位食客讪笑道:“这位客官在说笑话,佛门净地晨钟暮鼓,连鬼都感到寂寞,它哪来的热闹!”

    那客人道:“这位先生有所不知,听我慢慢道来,原来那仙人寺后面葬了一冢妃子墓,吸引了两彪人马前往寻宝,一彪是警察局长萧子玉,另一彪乃是枫木岭的熊杰,如此还不热闹吗?”

    又一客人道:“这事有人在止戈亭说过,已不稀奇,我们都想知道结果,你能说出结果来吗?”

    那客人道:“结果已经有了,萧子玉把墓掘开,岂料连妃子的尸骨都不曾见着!更气人的是那妃子墓晚上闹鬼,把萧子玉的儿子吓丢了魂,经了空大师和唐少隐百般救治,命是保住了,却落了怪病出来。”

    李施烟一听就急了,因萧鹏与小姐蒋钰莹的婚期已定好,就在农历八月十五,婚期迫在眉睫,他忍不住打断道:“萧公子落了什么怪病,能治好吗?”

    那客人道:“这病委实是怪,平常好端端的,一发作起来就大喊大叫鬼来了,若是深更半夜的,人都会给他吓死,听说他即将完婚,等着瞧吧,新娘不被他吓死找我来赔命。”

    李施烟想继续盘问下去,另一食客抢先说了:“这一回萧子玉算是倒霉到家了,又被雷打又遭火烧,没挖出宝来,还把儿子挖出了宝气。”

    那客人道:“他倒霉那是必然的,父亲刚刚下葬就被人掘了墓,这可是败家的兆头。”

    大厅里正说得热闹,又有几位客人进来了,这几位客人身穿香队服,背上写着“仙人寺进香”,前面写了“回光返照”。其中一个香客一进来就大喊大叫:“消息,惊人消息!前天晚上萧子玉白费了力气在铜宝山掘了一冢空坟,昨天晚上熊杰照着原洞进入墓道,掘得成千上万的金银财宝!”

    香客的话一石击起千层浪,食客们兴趣很高,纷纷向香客盘问。香客尚未把话讲完,又有人从外面进来高喊:“消息,特大消息!昨晚熊杰在铜宝山掘开夏妃墓得财无数,今天一早卖给了北闸门寄卖行,换现银一万五千大洋!”

    大厅又是一番沸腾,食客们一个个兴奋不已,最后进来的那客人道:“这还不算什么,精彩还在后头,那夏妃墓还不及朱企丰墓的千分之一……萧子玉这次先输了一盘心里自不会服,他正在四处寻找蒋一浪,意在断掉熊杰的后路!”

    萧子玉四处寻找蒋一浪的事,张显凡曾偷偷告诉过李施烟,想不到如今传到止戈亭来了,他想着要把这些信息及时告诉蒋兴和。李施烟正要起身,却见张显凡垂头丧气走了进来。李施烟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瞧你一张苦瓜脸,谁欠你米还你糠了?”

    张显凡说:“我哪来的米借给别人,人家恐怕要借我的命了。”

    李施烟一听就知道有事,一把拉住他走出止戈亭:“这里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有什么烦心事我帮你出主意。”

    张显凡随着李施烟到了僻静处就说:“我没骗你,有人真会要了我的命。”

    李施烟问道:“谁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懂。”

    张显凡说:“萧子玉会要我的命,这两天他要我寻找蒋一浪,我找遍了都梁所有的客栈,都没找到,只发现玉带桥客栈有间紧闭的耳房十分可疑,我向他报告,他装成不以为然的样子,谁想我走后他就偷偷跑到玉带桥客栈,从耳房的后窗爬进去把蒋一浪给杀了。”

    李施烟吃惊道:“他杀蒋一浪干啥,他不想掘朱企丰墓了?”

    张显凡说:“我亲眼看到他把蒋一浪的尸体仍进河里。其实,对他来说,蒋一浪早就失去作用了,他虽然知道朱企丰葬在哪里,但他进不去,那墓里有暗器、陷阱、毒气,有多少人进入就死多少人。”

    李施烟皱了皱眉:“照你这样说,朱企丰墓岂不是没人进得去?”

    张显凡说:“也不尽然,萧子玉手里的朱子湘就是朱企丰的嫡系传人,他有进入墓室的秘密图纸。”

    李施烟拉下脸说了:“张显凡这些话你以前可没跟我说!老实讲你为何要瞒住我?”

    张显凡苦着脸说:“我也是才知道的。萧子玉既然杀了蒋一浪,我也知道不少内幕,他肯定也会杀我。”

    李施烟点头道:“照你这样说,他杀你那是迟早的事。不过如果你肯听我的,你还可以活命。”

    “你先说说看,别想骗我,我可不是好骗的。”

    “觉得我是骗你不要听就行了,不过看在你我的交情分上,我还是要说出来——你可以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告诉熊杰……”李施烟等着看张显凡的反应。

    张显凡说:“这样做熊杰岂不是又要跟萧子玉争夺朱子湘了吗?”

    李施烟点头:“就是要他们两虎相争。”

    张显凡道:“熊杰争得过萧子玉吗?争不过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李施烟说:“对你而言,罪加一等或罪加二等在萧子玉手里都是一死,如果你帮了熊杰,你还有希望活下去。我刚才听说萧子玉的儿子病了,住在唐少隐家里,只要熊杰把萧鹏弄到手,萧子玉就会乖乖把朱子湘交出来。”

    二人话未说完,只见斜刺里冲出一个人——这人一进来拉着张显凡就走:“你原来在这里,我们找得你好苦!”

    张显凡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却是玉带桥客栈的店家黄元富,就叫道:“黄老板,你何故要拉我?”

    黄元富说:“你不要问,去了就知道。”

    张显凡耍赖:“你不说,打死我也不去!”

    黄元富说:“我店里的耳房只有你多次问过,如今藏在那里的蒋一浪不见了,熊杰要向我要人。”

    张显凡说:“你不是说蒋一浪没藏在你家吗,如何丢了却找我要人,我不去!”嘴上这样说,脚却跟了黄元富走。

    李施烟听说熊杰要找张显凡,心里就踏实了,他回到家中,却见蒋兴和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个珠光宝气的东西在把玩。这玩意李施烟在戏里见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夏妃头上戴过的凤冠。由此可见止戈亭的传闻没有错。蒋兴和知道李施烟进了书房却并不抬头,目光一直停在古董上:“李管家回来了?”

    李施烟把门掩上:“回来了,东家也去了北门闸?”

    蒋兴和轻描淡写地说:“你也知道啊。”

    李施烟说:“都是在止戈亭听到的,还有很多消息要向你汇报。”李施烟于是把他在止戈亭听到的点点滴滴以及如何怂恿张显凡说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蒋兴和听后仍是不露声色,李施烟不免有点焦急:“东家,关于小姐的婚事如果姑爷真是那个怪毛病……”

    蒋兴和终于停止玩古董,不急不缓地说:“这事我也听说了,我去过萧家,萧子玉出去了,没有碰上。不过幸亏没有碰上,为他的病我专门问了唐少隐——可能好不了。”

    李施烟说:“如果好不了那就麻烦了,小姐的胆子本来就小,婚后姑爷深更半夜发作起来,准会把她的魂吓丢。”

    蒋兴和沉吟了片刻又慢条斯理地说:“你去一趟萧家吧,告诉他们说我家钰莹近来身体欠安,婚事要推迟。”

    李施烟领命去了萧家,正巧萧子玉又不在家里,他就把东家的话向老管家萧忠说了。

    李施烟出了萧府大院,快要走完了柳山路就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在一僻静处,李施烟干脆停了下来回过头——却发现跟在后面的人原来是张显凡。“是你呀,我还以为被鬼缠住了。”

    张显凡说:“你干的好事,如今熊杰真把萧鹏绑架了!”

    李施烟说:“这本来就是好事嘛。”

    张显凡说:“好个屁,萧子玉带了全局的警察追去了,还骑了马,熊杰才二十来人,他们的枪多数是木头做的,就是那几杆真枪也只剩几粒子弹了,这回他们死定了。”

    李施烟说:“他们死了接下来萧子玉就要收拾你了。”

    张显凡说:“原来你早就给我安排了陷阱!”

    李施烟拍着张显凡的肩笑道:“什么陷阱,我给你指的是一条阳光大道——熊杰成功了,你是功臣可以上枫木岭入伙;萧子玉胜利了,你也是功臣,没有你他就难得赶走这个强大的对手。所以你要感谢我才对。”

    李施烟和张显凡经过止戈亭时见大厅里挤满了人,于是知道又出了大新闻了,二人挤进大厅细听,果然是出了大事——熊杰已经被萧子玉打死在断头桥,他的手下都逃回了枫木岭。一位家在断头桥附近的目击者手舞足蹈说:“枫木岭的强盗真是狗胆包天,手里拿着木枪竟然敢跟大队警察作对!更好笑的是那个劫持萧鹏的强盗头子枪里竟然没有了子弹!”

    再说萧子玉因受到蒋家悔婚刺激,求财心切就要在当晚去掘朱企丰陵墓。他一边吩咐萧忠挑选劳力,一边又去客房问计于朱子湘。

    朱子湘说:“今晚行动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一事我要提醒局长大人,干我们这行自古就遗留下来规矩,行事前除了要祭神,还要择日。一旦犯了煞就难成好事。这些年人们为了省事好像不再相信这一套了,我也是——结果是过去很少出事,现在总是百事不顺。”

    萧子玉似有所悟,说:“我们上铜宝山时也没有择日,看来这一套还是非信不可。朱师傅是内行,择日找哪位先生为好?”

    朱子湘说:“找何半仙就行,在都梁就《周易》、《八卦》还没有人比他更精通。”

    萧子玉当即就派萧火阳去找何半仙,为了事情不暴露,萧子玉嘱咐萧火阳称家中拆旧宅需要动土。要说择日还真有点玄妙,看似简单的一天,管辖它的有天干地支六十;有金木水火土五行;有二十八星宿,有十二月建……每一项都要顾及,不可冲违,都梁人无论婚丧、祭祀、拆屋、上梁,都少不得要查黄道日,掘墓应归属于“动土”一类,谎称家中“拆旧宅”择日是最适宜的。

    且说天黑之前,萧火阳从外面回来把何半仙的话转告给萧子玉——这两天煞星值日,不宜动土,半月之后方有一个十载难遇的良辰吉时——半月过后已是农历七月末尾,各路鬼神刚刚接受了家中亲人的祭祀,手中有点余钱,都在外面活动,少有回到墓穴去的。这时动手应是最安全的。萧子玉依言,暂且把掘墓之事放下。

    次日一早萧子玉准备回警察局处理公务,才一出门就被一个人拦住,驻足看时,却是张显凡。萧子玉厌恶地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来找我?”

    张显凡嬉皮笑脸:“当然是有事才敢打扰你——而且是和局长大人有关的事情。”

    萧子玉冷笑道:“那你就说吧,我还要回局里公干。”

    张显凡显出几分为难的表情:“如此重大的事情就在这路上……就不怕被人听了去……?”

    萧子玉只好把张显凡领回书房,极不耐烦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显凡长长吸了一口气,让肚子充分鼓胀,仿佛已经让自己有了底气,然后才说:“这一次绑架贵公子——是我替熊杰出的主意。”

    萧子玉一怔,想知道下文:“还有呢?”

    张显凡说:“还有就是这主意是别人替我出的。”

    萧子玉厉言道:“你好大的胆子,当了强盗的帮凶还敢亲口告诉我!说,是谁替你出的主意?!”

    张显凡说:“这主意是你亲家的亲信李施烟替我想出来的。”

    萧子玉一惊,继而平静了,问道:“他为什么要帮你出这主意?”

    张显凡道:“他没讲,我也没问。”

    萧子玉追问道:“我的事,他知道多少?”

    张显凡说:“你的事他点点滴滴一清二楚。”

    萧子玉心跳加剧:“他是怎么知道的?”

    张显凡说:“除了我向他提供消息外,他们还留意止戈亭的新闻。”

    萧子玉怒目圆睁:“我看你是活腻了,我的事竟敢告诉别人!”

    张显凡说:“我没活腻,才活出一点点味道。我以为你们是亲家关系,我不说你自己也会告诉他的。”

    萧子玉越想越气,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他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最后凶相毕露地掏出枪顶在张显凡额头上:“你必须得死,你自己说,你选择自尽,还是要我帮你?”

    张显凡毫无惧色:“我不自尽,什么叫你帮我?”

    萧子玉冷言道:“我帮你就是一枪打死你!”

    张显凡说:“你不能这样做,对你没好处。我敢说没有我你会吃更大的亏。”

    萧子玉冷笑:“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没有你我会吃什么大亏!”

    张显凡说:“你把枪拿掉我才会讲。”

    萧子玉把枪拿掉:“要你死是几秒钟的事,老子先看你如何把牛皮吹破!”

    张显凡揉了揉额头,又干咳几声,然后说:“说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局长大人有所不知,其实从一开始你的对手不仅是熊杰,还有另一个更强大的——蒋兴和。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就接着讲,认为我是放屁,就送我上路。”张显凡停了片刻,见萧子玉无言,又接着说:“今天我刚刚听到一个很准确的消息,夏妃墓中的赃物蒋兴和已经出手,实价是五万大洋——”张显凡顿了顿,目光直视萧子玉,“局长大人,你自己说说,在这场惨烈的盗墓战中,有人一无所获,有人付出了性命,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萧子玉被张显凡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这话虽不中听,却还实在。说完了吗?”

    张显凡说:“全说完了我岂不是要失去利用价值了?早着呢,对你而言,我是可以长期利用的。我的要求也低得可怜——仅仅只是活命而已。”

    萧子玉道:“我没发现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张显凡冷笑道:“我知道萧局长用的是激将法,其实你不用激将法我也会说——如果你原来的两个对手现在只剩下一个,难道你不想了解他的动态吗?”

    萧子玉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一改刚才的凶相,拍着张显凡的肩膀说:“果然是个聪明人,以前是我小看了你。蒋兴和如今有什么动态?”

    张显凡说:“冷眼旁观,等着有人掘来朱企丰坟墓的宝物,然后坐收渔人之利。”

    萧子玉眼睛直视着张显凡:“如果有人不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呢?”

    张显凡说:“萧局长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也不需要听清楚,总之,为了活命我会密切关注蒋兴和的一举一动。”

    萧子玉问道:“你说蒋兴和出手了夏妃墓的赃物得五万大洋,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张显凡道:“这个问题就不要回答了吧。”

    萧子玉退而求其次道:“那就不问,他和什么人做生意总可以告诉我吧?”

    张显凡犹豫再三,说道:“宝庆有个永和号,找到这个宝号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萧子玉松了一口气,又在张显凡的肩上拍了几下:“你的脑袋暂时寄在这肩上,敢不老实再收拾你不迟!”

    张显凡走后,萧子玉把萧忠叫来,向他转述了张显凡说的一些话。萧忠听后感叹道:“还真亏了张显凡及时提醒,既然如此,二少爷打算怎么办?”

    萧子玉说:“我准备去一趟宝庆,哪怕就是便宜卖给别人也不能让他蒋兴和得好处。”

    萧忠点头说:“也只能走这条路了,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萧子玉说:“去一趟宝庆来回最快也要十来天,这事不能拖,你去何半仙那里查个出行的吉日,如果这两天可以动身,回来时正好赶上掘墓的时间。”

    萧忠即刻出门找何半仙,不到一个时辰回来告诉萧子玉,说明天是个好日子,往北行大吉大利。宝庆正好在都梁的东北方向,萧子玉大喜,这才去局里处理公务。下班前,萧子玉把舒振乾叫到办公室,说这几天总局有事,他须出一趟差,如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各科室可自行做主。

    考虑到骑马出行会有人看到,萧子玉决定走水路。次日一早,萧子玉就打扮成乡绅带了萧火阳乘船北上宝庆,赧水河是东北流向,从都梁至宝庆都是顺流而下,短短四日就到了目的地。主仆二人选了一家客栈住了一晚,顺便向店家打听永和号。一提这个宝号,当地人无不知晓,都说它是江南数省最大的珠宝号和古董行。这二者中间,尤以古董生意做得最好,是西方发达国家文物贩子聚集的场所。听了这一番话,萧子玉心里有了底,主仆二人洗了个热水澡就安心休息。第五日,萧子玉经路人指点很顺利就找到了位于宝庆路的永和号。

    永和号的门面十分大气,店内柜台都以加厚的玻璃制成,这在当时是很时髦洋气的。柜内摆满了各种款式的金银首饰以及珠宝。萧子玉主仆的出现,立即引来了店小二热情的接待,向二位介绍各款首饰的优点及价位。萧子玉耐着性子听了一阵,然后说:“我不买首饰,我有一批货要出手——想找你们最大的老板。”

    店小二说:“我们老板不常来店里,先生稍候我帮你们去问问。”

    店小二刚走,一位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走过来用一口标准的中国话问道:“先生有什么货要出手,是不是古董?我叫比尔,美国人,是做古董生意的。”

    见萧子玉不理会人家,萧火阳忍不住说:“我们要出手的正是古董。”

    比尔立即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货,可以透露吗?”

    萧火阳问道:“古画你们喜欢吗?”

    比尔一脸灿烂:“我们最喜欢的就是中国的古画,请问是哪位画家的作品?”

    萧火阳说:“唐伯虎的作品,绝对真迹。”

    比尔喜出望外:“那可是宝物,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萧火阳见萧子玉用眼睛狠狠瞪他,就知道自己多嘴了,恰在这时店小二回来了,要领二位去见他们的老板。

    永和号的老板姓贾,名守诚,是一位五十上下的汉子,他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接见了萧子玉,他很得体地向萧子玉行拱手礼:“先生尊姓?仙居何方?”

    萧子玉亦还礼答道:“姓萧,栖在都梁。”

    贾守诚说:“那是一座文化名城,一个出故事的地方!”

    分宾主坐定,萧子玉说:“过奖,一座古城,无法与宝庆相比。”

    有下人过来沏了茶,贾守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先生请。听说萧先生手头有古货?”

    萧子玉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没带来,先来问个行情。”

    贾守诚脸上挂着笑,问道:“哪一类的?”

    萧子玉说:“古画,唐伯虎的《四季行乐图》。”

    贾守诚脸上露出惊异之色,随后问道:“是真迹吗?”

    萧子玉说:“不是真迹我大老远跑来也不划算。”

    贾守诚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这可是罕世之宝啊!如果没说错的话,此画分春夏秋冬四季,每一季有八种交欢情景,共计三十二幅,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萧子玉点头:“贾老板果然是行家,我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贾守诚问道:“是现货吗?”

    萧子玉点头:“是现贷,已经寄存在朋友家里。”

    贾守诚说:“什么时候取回来马上通知我,我用大船装满大洋去都梁找你!”

    萧子玉说:“贾老板可否给个实价?”

    贾守诚说:“这个不好讲,如果保存完好还好说,若是有损伤,那价格相差就大了。”

    萧子玉说:“那好吧,等我取回画就请你过来看货,先议好价剩下的事都好办。”

    贾守诚笑道:“那就听萧先生的安排。关于我们永和号的信誉萧先生不妨多方去打听,也可以去问你们都梁的蒋兴和——他是我们的老主顾。”

    萧子玉见贾守诚提到蒋兴和,忍不住问道:“最近蒋老板出手了一批货,贾老板是否听说过这件事?”

    贾守诚说:“是不是一位夏姓妃子的墓葬?主货是一件凤冠?”

    萧子玉点头:“一点没错。”

    贾守诚说:“这批货在我手中,我给了他五万大洋的实价。”

    贾守诚说的话验证了张显凡所言,萧子玉感到与贾守诚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实不相瞒,我手头的货不止《四季行乐图》,还有大批的硬货。”

    贾守诚连连点头:“我知道,唐寅的《四季行乐图》一直在宫廷中收藏,不曾流落到民间,自明代以后就已失踪,就有人猜已经成了帝王家族的陪葬物。找到这组画,必然还有其他宝物。萧先生不要担心钱。我们的主顾不是什么‘腰缠万贯’,而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希望萧先生回去后尽快给我回音,别让我望穿秋水。”

    萧子玉笑道:“贾老板真会说笑话,事情办妥了我马上发电报过来——我知道贾老板很忙,今天就不打扰了。”

    贾守诚说:“你这是哪里话,不管做不做生意,我们还是要做朋友,你大老远跑来,不尽地主之谊,我今后还能出门吗?”

    萧子玉禁不住贾守诚的再三挽留,只好一起去了豪客来酒店吃饭,席上还有几个外国人作陪,比尔竟然也在其中。饭后,萧子玉主仆就被贾守诚安排在豪客来住下。此时,萧子玉已是归心似箭,并提前向贾守诚辞行——明日一早将乘船回都梁。

    贾守诚一行走后,萧子玉就准备休息,才洗完澡就有人敲门,萧火阳把门打开——原来是比尔。

    比尔耸耸肩摊开双手:“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休息,我可以进来吗?”

    萧火阳不敢做主,看着主人,他见萧子玉点了头就放比尔进房。比尔向萧子玉伸出一只手:“我相信缘分,从第一眼看见萧先生我就认定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萧子玉机械地伸出手,心里怀着戒备:“有缘千里来相会,但愿应验比尔先生所言。”

    比尔直言道:“我想和你做生意,背了贾老板来找你,照你们中国的话说是不厚道,可是在我们西方不这样认为,这叫做公平竞争——我和贾老板处在同一个竞争平台上。萧先生,你不认为这对你是一件大好事吗?你就有了选择的机会,不致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卖最好的价钱。”

    萧子玉这下明白了比尔的来意,内心的顾虑消失了,他问道:“比尔先生的中国话说得非常好,请问你来中国几年了?”

    比尔说:“我是在中国长大的。”

    萧子玉说:“比尔先生在中国长大,肯定也明白中国的国情,你说得当然有道理,但真要那样做我还是不敢——中国人最怕担当道义上的坏名声。”

    比尔说:“这一点先生放心,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你先和贾老板把价钱谈好,然后我在他的底价上再加,到他要提货时你可以报失盗案——我绝对为你保密。”

    萧子玉笑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尔先生把我们那一套已经发扬光大了。”

    比尔亦笑道:“不过是入乡随俗而已。都梁是个好地方,朱元璋的第十四子在那里为王十四代,这可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

    萧子玉说:“看来比尔先生对都梁有很深的研究。”

    比尔说:“很深的研究谈不上,干上了这一行每去一个地方熟悉当地的历史是最基本的功课。前几天我从贾老板手中收到了一件宝贝也出自都梁。”

    萧子玉道:“什么宝贝?”

    “是一件王妃的凤冠,典型的明代风格,做工相当精美,仅是这一件贾老板就从我手中拿走了七万大洋。”萧子玉、萧火阳惊得面面相觑,比尔接着说:“今天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以后怎么联系?”

    萧子玉也不挽留,说:“都梁柳山路,姓萧的就我一户。”

    萧火阳送走比尔把门关上:“老爷,幸亏我们来了一趟宝庆,要不我们冒着危险掘开朱企丰墓又是给别人白干。”

    萧子玉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次日一早,萧子玉主仆二人来到赧水码头,有一船家迎了上来:“请问哪位是都梁的萧先生?”

    萧子玉疑惑道:“是又怎么了?”

    船家点头哈腰说:“我叫杨老大,是这么回事,永和号的贾老板已经包了我们的船送二位回都梁。”

    萧子玉主仆跟着杨老大上船,不知何故,他对贾守诚的客气竟然没有半点感动,在贾守诚与比尔之间,他更喜欢后者的直爽和不做作。

    杨老大提醒萧子玉主仆坐好了,然后开船,自宝庆出城的这一段水域平缓,船速还算不慢,出了城河面就变得狭窄起来。逆水船就不好走了。萧子玉来时心里背负了重压,不知道此行结果如何,当然也无心情赏景。如今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萧子玉见两岸的风光十分好看,尤其船家杨老大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物,他也有一缺点,沿途只要看到岸上有年轻女子,就眉飞色舞,忍不住要唱山歌挑逗——

    正月连妹去交情,郎打戒指送人情。

    郎的钱财如粪土,妹的仁义值千斤。

    二月连妹去交情,粉壁墙上画麒麟。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

    三月连妹去交情,江边杨柳又发青。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四月连妹去交情,瘦马拴在青草坪。

    马行无力只因瘦,人不风流只因贫。

    五月连妹去交情,端阳龙船伴水行。

    易涨易透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六月连妹去交情,六月骄阳如火焚。

    有酒有钱多朋友,急难何曾见一人。

    七月连妹去交情,月半酿酒敬佳宾。

    不信且看筵中席,杯杯先劝有钱人。

    八月连妹去交情,情妹住在远山林。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九月连妹去交情,九十公公上山林。

    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

    十月连妹去交情,十月有个小阳春。

    人不求人一般大,水不下滩一掌平。

    若是看到是独身的女子或拖儿带女没有丈夫在身边的妇女就唱道——

    稠树扁担翘莲莲,

    妹送情郎去贩盐。

    人家贩盐三五日,

    情郎贩盐三五年。

    青天白日一炸雷,

    郎在广西不得回。

    广西有个留郎妹,

    家中有个盼郎归。

    广西阿妹没良心,

    妹在家中打单身。

    枕上眼泪能洗脸,

    床下眼泪可撑船。

    其时天气晴好,船上江风习习,沿途两岸风景宜人,加上一个乐观开朗的船老大,时间就过得飞快。到了第三天的夜里,空气突然闷热,未及天亮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河面之水骤涨,行船也渐渐艰难。

    萧子玉醒来后大雨仍在下,他向杨老大打听到了哪里,杨老大告诉他尚未出宝庆地界。萧子玉大惊,快第四天了还在宝庆地界,如此缓慢如何能赶在七月二十九回到都梁?愁绪刹时涌上心头,又想起出来了这么久,家中会不会出现意外?情急中他对杨老大说:“船家,水路如此难行,家中还有急事,还可以改乘其他交通工具回都梁吗?”

    杨老大说:“不可以,自古宝庆到都梁除了水路尚有一条驿道,但驿道崎岖多弯,比水路花费的时间还要长,因此自古以来走水路的人最多。”

    萧子玉一听便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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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魂丧断头桥

    话说熊杰发了横财,和众喽啰们海吃山喝、风流快活,谁想乐极生悲,回到玉带桥客栈才发现他们的“财神爷”蒋一浪已经不在耳房,众喽啰都傻眼了,有反应快的当场号啕大哭起来:“我们的财神爷不见了,我们的银子变水了,呜——”

    熊杰刹时也清醒了过来,他令杨云志把黄元富叫来问话:“你知道蒋先生去了哪里?”

    黄元富见丢了蒋一浪,也急得汗珠直淌:“不、不知道,这两天蒋先生都没有出门,每餐的饭都是我亲自送的。”

    熊杰道:“他没出门怎么就不见了呢?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黄元富说:“有的,昨天和今天一大早那个张显凡来过这里,我见他每间房子逐个去找,就问他想干什么,他也不隐瞒,说要找蒋先生,后来见耳房反锁了,还非要进去不可。”

    一旁的舒祥林说:“这个张显凡十分可疑!还有什么人来过?”

    黄元富道:“还有萧子玉的几个庄客来过这里,他们虽然没直说要找什么人,但他们一来就每间房子去查看。”

    熊杰说:“蒋先生是在你店里丢的,事前我有过交代,按理说应该找你要人,如今你只要把张显凡找来就没你的事,找不来老子一把火烧了这个鸟店!”

    黄元富哪里还敢说二话,当即出动全客栈的人四处寻找,不一会儿,竟然连推带搡把张显凡带到了玉带桥客栈。

    张显凡一见到熊杰就哭丧着脸说:“我确实来找过蒋一浪,那是萧子玉逼迫我这样干的,人家是堂堂警察局长,我不敢不从。”

    熊杰把眉毛扬了扬说:“人家警察局长你就怕,老子是堂堂山大王你难道不怕?”

    张显凡说:“山大王我更怕,所以哥哥要我干什么我绝不敢有半点违抗。”

    熊杰说:“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现在老子要你把蒋一浪找回来,办不到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张显凡仰着头说:“如果我找到蒋一浪呢?”

    熊杰说:“如果你找到蒋一浪并把他交到我手里,我就不再追究你!”

    张显凡击掌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张显凡向黄元富要了一根长竹竿,再用铁丝做了一个钩套在竹竿顶端,然后打开耳房的窗户,用竹竿在赧水河里搅来搅去,竟然把蒋一浪的尸体捞了上来……

    看着蒋一浪的尸体,熊杰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凶相毕露抓住张显凡的腰身:“是你害死了蒋先生?!”

    张显凡说:“我是平民百姓,给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是萧子玉杀了蒋一浪。”

    熊杰仍然抓住张显凡不放:“萧子玉怎么知道蒋先生在这里?肯定是你出卖了他!”

    张显凡道:“这事我浑身生口也辩不清,反正哥哥答应过交出蒋一浪就不追究我。”

    熊杰冷笑道:“我是说过不追究你,但我没说不让你死!”

    张显凡说:“哥哥既然要我死,我也没得办法。只是我死了对哥哥不仅没有半点好处,还有害处。”

    熊杰用鼻音哼了一声:“就你这模样还能对我有好处?”

    张显凡偏着头说:“哥哥不信是不?你杀了我就休想得到朱企丰墓中的宝物!”

    熊杰说:“听你这口气好像你真有天大的能耐——我准你把话说完。”

    张显凡道:“你把我抓得死死的,我没办法说。”熊杰松了手,张显凡又说:“你答应不杀我才说。”

    熊杰道:“你还鬼得很呢,会讨价还价,你真能帮我拿到宝物,我保证不杀你。”

    张显凡这才说:“其实就算蒋一浪没有死,他也没什么用,他只知道朱企丰葬在哪里,那个墓设置了很多机关,如果轻易就能取到宝,蒋一浪早就去取了,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去止戈亭说故事。”

    舒祥林问道:“他去止戈亭说故事是为了什么?”

    张显凡吃惊地看着舒祥林:“蒋一浪难道没告诉你们?”

    舒祥林摇头:“还没有,也许是来不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张显凡冷笑道:“在一起的时间再短,如此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疏忽,很明显他在耍你们!”

    熊杰问道:“他如何耍我们?”

    张显凡说:“蒋一浪去止戈亭说故事就是为了引一个人出来——朱企丰的嫡系后裔,他手中掌握了进入墓室的图纸。”

    舒祥林连连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朱企丰的后裔哪里去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人就是朱子湘!”张显凡一句话把熊杰与舒祥林惊得面面相觑。“所以我敢说你们被蒋一浪耍了,那个墓机关重重,暗器密布,毒气弥漫,进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蒋一浪不道出真相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冲在前头当替死鬼,然后他一个人躲在后面坐收渔利!”

    熊杰骂道:“这个姓蒋的可恶极了,真是死有余辜!张显凡,你有什么妙方让我得到朱企丰墓中的宝物?”

    “很容易——只要把朱子湘弄到手就万事大吉。”

    熊杰笑了,在张显凡肩上拍了一掌:“看得出来,你小子有办法——说吧,怎样才能把朱子湘弄到手?”

    张显凡压低声音说:“萧子玉的儿子萧鹏这几天在唐少隐的家里治病,抓住他还愁萧子玉不把朱子湘交到你们手里吗?嘿嘿……”

    “嘿嘿……”熊杰也跟着傻笑,然后说,“你不要叫张显凡,应该改名叫张显鬼!”转对舒祥林,“如果让他来我们枫木岭,你该让位了。”

    张显凡连连摆手:“罢,罢,我这人就两个毛病,一是好吃懒做,二是怕死,如果没这两点,让我去坐龙椅屁股也会稳妥。”

    熊杰敛起笑,板起面孔说:“我这就兑现承诺——你给我滚远点,今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杀无赦!”

    张显凡巴不得熊杰放他走,一拍屁股就溜出了玉带桥客栈。客栈里,众喽啰眼巴巴看着熊杰。见熊杰迟迟不开口,杨云志忍不住催道:“哥,你就下令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熊杰把目光转向舒祥林:“还是军师你来定夺吧。”

    舒祥林扫视一遍众人,然后望着远处:“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真要照了张显凡说的去做,就要与萧子玉结下梁子,他是警察局长……”

    众人看着杨云志。杨云志的喉结动了动,说:“怕他个鸟!朱企丰墓比王妃墓强一千倍,弟兄们干完这一票就不干强盗了,远走他乡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他是警察局长又怎么样,难道还把我们的鸟咬了去!”

    众人道:“哥哥,你就下令吧,发了财我们就金盆洗手!”

    熊杰经不住手下人的劝说,咬咬牙道:“好吧,那就这样了!”

    接下来是如何布置,考虑到萧子玉会动用大队警察,退路就成了关键性的问题,舒祥林考虑再三,认为走水路最为安全,赧水河是从西向东北方向流,枫木岭正好在西方,如逆流而上无异于等死,于是大家选择顺流——只要出了都梁城,就等于虎归山林。

    事情定下来后,就兵分两路——一路由熊杰带着部分人去唐家抓人;一路由舒祥林带去码头租船接应。熊杰一行来到柳山路把唐家院子包围了。唐少隐哪里见过这阵势,跑出来连连打拱作揖。熊杰单刀直入说:“今天我来贵府与你家没有干系,只要你把萧子玉的儿子交出来就没事!”

    唐少隐说:“好汉要钱尽管开口,若要萧公子实在难以从命。”

    熊杰说:“从不从命今天由不得你,本人坐不改名,走不改姓,枫木岭熊杰便是!如果萧子玉问你,你就说我不会伤他的儿子,只要交出朱子湘我就放人。”

    熊杰说完把手一挥,一帮喽啰就涌入大院搜寻,不一会儿就把躺在病床上的萧鹏绑了出来。唐少隐在后面追了上来:“好汉高抬贵手,求你们留下萧公子,我愿意去做人质。”

    熊杰讥道:“你的老命不值钱,带你走会浪费老子一副棺材!”说罢指挥手下架着萧鹏迅速南撤。

    到了赧水河,舒祥林租的几条船早已等在那里,众人上了船,解开缆绳就飞一般顺流而下。

    话说萧子玉听唐少隐说熊杰劫持萧鹏南去,心里就明白他们的逃跑路线必是走水路顺流而下,萧子玉自小在都梁长大,地形十分熟悉,要截住熊杰,唯有东门外一里多处有一水坝,坝口仅容一舟过去,截断水坝也就等于截断了熊杰的去路。

    萧子玉令舒振乾领五十余人由玉带桥出城,沿赧水河支流过落马桥至断头桥埋伏——萧子玉安排好了舒振乾,即带领二十多人骑上快马出东门望水坝而去。水坝名东塔坝,因岸上一古塔而得名。东塔又名凌云塔,踞于赧水河弯之深潭之岸,下临急流汹涌,《都梁州志》中有一篇《凌云塔记》云:

    今夫地灵人杰,自古为昭,而地之钟灵,即名山大川不能不留其缺陷,此人力所以补造化之功也。顾人力之成,亦甚不易,使上莫为之倡,则下无由以应,而况有初鲜终者之比比然乎!

    我州城东里许有东塔寺,其下左旁低处,赧水奔流,新建文昌宫踞其上。而形家言宜增修一塔,同回赧水之澜,且壮一州形势。道光癸未岁,适延川李霭山刺史来牧是邦,众绅耆经划斯举,刺史闻而嘉之,慷然以兴举为己任。爰集合州人士于廷,首先捐廉,我州人士亦乐于为善也,众擎合力,不惜倾囊,克期举事,甫数月而已成二级。无何费缺中止,遂迁延三载,而刺史亦以忧去官。岁丁亥,丹阳芗溪丁刺史莅任,屡经其处,流连慨慕,心甚惜之,乃复集诸同事而商之,分卒旧业。又恐人有城乡远近之别而存歧视之见也,于是增益首事,分赴劝捐。越戊子,工未竣,张君友镛、程君效皙适于是科登贤书。逾年告成,众曰宜有名,因记昔人有句云,“绝似青云一枝笔,夜深横插水晶盘”,因以“凌云”名之。夫士苟有志,其重且大有十百千倍于科名者,岂仅以登云梯毕乃事。然所谓地灵人杰,若有相须而成相乘而起者,亦不可以风水之说为全无凭也。

    是役也,经始于甲申之秋,落成于己丑之冬,计费白金五千八百两有奇。倡者始者李大夫,图其终者丁大夫之贤也。醵金集腋以共襄奔走者,州人士之力也。

    闲话休提,且说萧子玉快马加鞭来到凌云塔下,却见三条渔船正顺流而下,离坝口仅数十丈之遥,立在船首者正是熊杰。这潭中泊了数条小船,萧子玉率人解开缆绳并横一舟堵上坝口,然后就在两岸向三条渔船放枪。熊杰见前面堵了,遂调转船头向南面的支流逃窜。

    萧子玉驾船尾随。熊杰为了吓退追兵,不时放枪,因隔着一段距离,对萧子玉并未造成损伤。

    前面的熊杰转了一道弯就到了落马桥,那一段水域河床宽阔,河水平缓,船速也较快,很快就把萧子玉甩开很远,岂料到了断头桥下航道被成堆的稻草堵住,再无法前行。也正在此时,两岸呐喊声骤起,熊杰方知中了埋伏,想对抗已经无力——原来虽号称带了二十余条枪,但有一半是木头制作的,剩下的那些真枪也没有子弹了……好在他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熊杰站在船头叫嚷:“你们谁敢开枪,老子杀了萧少爷!”

    为首的舒振乾早就得到萧子玉的吩咐,命令众人停止呐喊,说道:“你们把少爷留下走人,否则杀无赦!”

    熊杰傲然道:“你是谁,也配与老子说话?我要和萧子玉对话!”

    萧子玉随后也赶上来,距熊杰六七丈远处停下:“熊杰我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绑架我儿子?”

    熊杰冷笑道:“什么待我不薄,我们是公平交易,我帮你办了事,你放我一马,你我各不相欠!”

    萧子玉问道:“你既说各不相欠,你掳我儿子又作何解释?难道这也算江湖道义?”

    熊杰道:“江湖道义是对我们同行定的,和你们官场中人讲不得这一套!我要发财,你挡我财路就得采取非常手段!”

    萧子玉说:“如今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你说这事该如何收场?”

    熊杰道:“我正要问你该如何收场,你不怕儿子死于非命,只管动手!”

    萧子玉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儿子只要伤了一根汗毛,你们休想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你若识趣,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熊杰问道:“你不怕贵公子死吗?”

    萧子玉说:“我不希望儿子死,但是你非要头撞南墙愿以二十多条人命抵他一条命,我也没得办法!”

    萧子玉软硬不吃令熊杰无计可施,他想了片刻只好软了下来:“好吧,我愿意交出贵公子,但我想知道你给我什么条件。”

    萧子玉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保证我儿子安全回来,我也保证你们安全回到枫木岭。”

    熊杰有点不甘心道:“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别的好处?”

    萧子玉冷言道:“二十比一,你们已经是大赚了,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

    熊杰与众手下私下交流了一番,突然用左手扼紧萧鹏的脖子,右手用枪顶住萧鹏的太阳穴——这举动令萧子玉吃了一惊。随即熊杰大声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我的人现在开始撤退,如果你敢对他们有不轨之心,我马上就结果了他!”

    萧鹏双手反缚,只能听任摆布,萧子玉救子心切,说:“我是堂堂警察局长,绝不言而无信,只要我儿子安全,我保证不为难你们。”

    熊杰冷笑道:“你还谈什么诚信,你无非是想救儿子罢了!我的弟兄们先走,我留在最后,等到我脱离危险时,再放你儿子!”

    埋伏岸边的舒振乾提醒说:“局长不要信他,他会耍奸猾的!”

    萧子玉不听,向熊杰挥手:“好吧,我依你!”

    舒祥林开始带着喽啰下船上岸,然后望西而去,守在两岸的警察果然没有阻拦他们。

    熊杰见舒祥林一行渐渐离去,警察即便要追也追不上了,这才挟持萧鹏离开小船。从河床上岸还有一道丈余长的斜坡,坡上是松软的沙土,熊杰挟持萧鹏爬这道坡显得十分吃力,爬到一半时,踩了松软地段,脚一虚就滑将下去……萧子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枪击中了熊杰的脑袋……已经远去的舒祥林一干人听到枪声就知道出事了,可是面对火力强大的警察队伍,他们又不敢回来,只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叫喊:“萧子玉——你言而无信会遭报应!”

    “哥哥,我们会为你报仇的!”喊叫声凄厉中夹杂愤怒,持续了很久,然后变得低沉和渺茫……

    萧子玉唯恐熊杰不死又在他的要害补了几枪,然后把尸体弃在断头桥下任流水冲走,过来帮儿子解绳索。

    萧鹏受此番惊吓,神志较先前又沉重了几分,萧子玉把他带回家中,差令唐少隐过来专心伺候。

    安顿了儿子,萧子玉马不停蹄又来到客房,见朱子湘师徒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他担心消息已经走漏,难保不再冒出个牛杰、马杰来抢朱子湘。正要离开时,朱子湘发现了他。

    萧子玉于是问道:“请问朱师傅,何日动工为宜?”

    朱子湘说:“这是萧局长的事,别忘了我是你的附从。”

    萧子玉道:“这话就差了,你应该是主角。”

    朱子湘道:“我说的是择日动工全由你做主。”

    萧子玉想了想又问道:“动工的话还需要做哪些准备?”

    朱子湘说:“掘墓其实挺简单的,只需十来个孔武有力又可靠的工人就足够了。除此之外就是准备一些锄头、铁铲、簸箕之类的工具。”

    萧子玉道:“蒋一浪说,朱企丰墓结构十分诡异、复杂,内中机关重重、暗器密布,迷药、毒气防不胜防——此话当真吗?”

    朱子湘说:“如果没有图纸,蒋一浪说的都是事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子玉眼睛一亮:“朱师傅可否拿出图纸一饱眼福?”

    朱子湘认真地说:“这图纸确为本人所有,但看不见,摸不着。”

    萧子玉目露贪婪:“此话怎讲?”

    朱子湘手指自己的脑袋:“图纸乃在此处!”

    萧子玉听明白后哈哈大笑,说:“今天我是头一次发现朱师傅原来也会幽默。”

    朱子湘说:“萧局长如此器重我,连小便都有人守着,不苦中作乐如何打发时光!”

    萧子玉说:“实在委屈你了,不过也是被逼无奈,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有人为了得到你,把我儿子绑架了!”

    二人正说着话,萧忠匆匆走来:“二少爷原来在这里,我找了几处都不见人。”

    萧子玉知道萧忠有事找他,与朱子湘客气几句就跨出门。萧忠跟在后面,到了僻静处,萧忠忍不住说:“你走后蒋府的管家李施烟来过。”

    萧子玉感觉到了什么,说:“蒋兴和自己才来过,现在又派管家过来,莫非是有自己不好开口的事才派下人过来?”

    萧忠说:“你猜对了——李施烟说他家小姐近来身体欠安,恐难胜任新娘,望萧府准予延迟婚事。”

    萧子玉虽早有预感,但此刻萧忠把话说明,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蒋家说的延迟婚事实际上是悔婚。这年月只有男人休妻,没听过有女方悔婚的,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遇上这类事也是很丢面子的,更何况萧家还是红透都梁的官宦世家。萧子玉被一口恶气堵得慌,很久才回过神来,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一个盗墓暴发户有何了不起,竟敢瞧不起鹏儿!”

    萧忠也骂道:“姓蒋的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二少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合算,他那几个钱没啥了不起,等我们掘开朱企丰的坟墓比他更有钱!”

    萧子玉一听“朱企丰的坟墓”就有了精神和底气,觉得自己并没有输给蒋兴和,这让他更坚定了尽快掘墓的决心,遂道:“老管家你去挑二十来个靠得住的庄客,今晚我们就去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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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利令智昏

    书接上回,却说了空为了救三十一位徒弟的性命、为了千年古寺免遭焚毁之灾,不得不向熊杰就范,说出了夏妃的真身冢所在地。

    其时正是夜黑风高,熊杰及其匪众打着火把在小和尚真空的引领下来到后山,熊杰一干人等闻得女人的悲哭声一阵紧张,遂问真空:“小和尚,我早就闻知这夏妃墓地常传出女鬼哭声,今晚到此果如其言,这是何故?”见真空不肯回答,又说:“老和尚连真身棺的隐藏处都说出来了,这仙人寺里还有什么秘密不可对我讲的!你若是真不肯说,我也成全你——把你的舌头割下,永远也不要再说!”

    真空吓得汗毛倒竖,忙道:“阿弥陀佛,其实这女人的悲哭之声非常简单,乃出自对面那座佛塔。”

    熊杰道:“那佛塔不就是色空的葬身之处吗?”

    真空道:“正是。色空大师为了保护夏妃墓,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精心设计了那座佛塔——塔上有风铃和机关,每当风声起风铃经几道机关传送后,发出来的声音就与女人的悲哭声无异。”

    匪众恍然大悟,熊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世上哪来的什么鬼,也真亏了那个色空大师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一事我不解——听说这坟地常有白衣女鬼出没,这又是怎么回事?”

    真空道:“这个就更简单了,原来色空大师在设计了女鬼悲哭声时,还嫌吓不走盗墓者,就用棕丝制成一人形,戴上长发,披了白裙,再在墓地从高处至低处置一绳子,一旦夜间有陌生人现身坟地,寺里的和尚只要按动机关,那白衣女鬼就会来回在山上飞动。”

    一旁的舒祥林感叹道:“难怪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这夏妃墓还能保持完好,真要感谢色空和尚设计的机关!”

    熊杰道:“凭色空再厉害,也顶不过老子的枪!”

    到了现场,匪众们就在昨晚萧子玉掘开的井上散开,按照了空提供的路线,那具空棺正是夏妃真身墓的入口。熊杰挑了数名心腹下井,其余人等都站在井上接应。

    下井者腰上绑了长绳,沿着萧子玉挖好的竖井,熊杰和心腹很顺利就到了井底。刹时一股楠木清香扑鼻而来,在火把的照耀下,漆黑的棺材闪闪发亮。

    井下的匪徒和井上的同伙在熊杰的指挥下齐心协力把棺材和棺盖吊了上去,然后一个黑幽幽的深洞就出现在眼前……再前行五丈远,一石门挡住了去路,熊杰按照了空说的在石门顶部寻找到了一把玉钥匙插入石门锁孔,一使劲——石门豁然洞开……

    墓室较宽敞,足有普通百姓家的堂屋大小,内有不少陪葬品,都是食物和衣帛之类的物品。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物品一旦遇氧就会变成粉末,盗墓者都会不屑一顾,真正值钱的财物都在棺内。

    舒祥林曾在白天来到过井下考察,他反复研究了那具空棺,知道要打开不能硬来,必须先敲松棺体与棺盖缝合处的那层密封漆,再自尾至首把棺盖推开……未及开棺,熊杰赶忙焚起檀香。

    棺材很顺利地被打开了,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幸亏墓室内早充满了檀香味,腐臭味很快就荡然无存。

    烛光下曾经光彩照人的绝代美女夏妃已经变成了一副骷髅,她头上的凤冠仍然熠熠生辉……见到宝物,熊杰的眼睛刹时变绿了,他把夏妃的骨头一件件捡出胡乱弃之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拾出耳环、金链、翡翠手镯……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熊杰就从夏妃墓中满载而归,其时已是深夜,风较大,那佛塔传出的女人哭声十分刺耳,熊杰令杨云志带领几个喽啰把佛塔捣毁,那悲哭声果然就销声匿迹。

    熊杰志得意满,带着财物又回到谭小苦家里过夜。次日吃罢早饭,谭家村的族长过来,熊杰声称佛事已毕,菩萨答应降甘露,正要向族长道谢辞行。

    毕竟是头一次盗墓,熊杰和他的手下都不知道这些物品价值几何。舒祥林曾经在城里销过脏,认识北门闸寄卖行的殷楚云。这些匪徒们一齐来到北闸门,因店子太小挤不下太多的人,他们就等在门外,只有熊杰和舒祥林进入店内,殷楚云看了货,就对舒祥林说:“先生的东西确实是宝物,我还是头一次见,具体值多少钱,实在是做不了主,得请一个高人来鉴定。”

    熊杰性子急,叫道:“那位高人几时能来?他若住在云南、四川我也得等他吗!”

    殷楚云道:“这位先生莫急,我说的高人就住在本埠,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二位请稍候。”

    殷楚云派了一个伙计骑马出门,不一会儿那伙计果然接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富态汉子。这汉子生得慈眉善目,他很客气地与熊杰、舒祥林打了招呼,然后拿起物品逐件看将起来。看了半天,富态汉子望着熊杰问道:“先生想要什么价钱?”

    熊杰道:“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只要不昧着良心就行了——顺便说一声,我是熊杰,住枫木岭那边。”

    富态汉子仍是笑容可掬:“好吧,我给你一万五千大洋,若觉得吃亏时,三日之内我可以原货奉还。”

    熊杰道:“一万五就一万五,不过我还要告诉你,这只是一小部分,今后还有更值钱的!”

    富态汉子道:“有货只管拿来,不要担心没有钱,实不相瞒,值钱的货都梁不会有人要,买家都在大地方——二位还怕他们没有现银吗!”

    一夜工夫就净挣一万五千大洋,而且还不用担惊涉险,熊杰觉得干这一行比当强盗好多了。二位出得寄卖行,等在外面的匪众闻知夏妃墓中的物品卖得一万五千大洋,一个个欢呼雀跃,有的嚷着要去武陵井快活,有的说要去止戈亭豪饮海吃。有人说,土匪的“匪”字就差一个棺材盖,走上这条道图的就是及时行乐或大碗吃酒、大块吃肉,难得熊杰心里高兴,都一个个应承。

    说的是“乐极生悲”。熊杰和喽啰们只顾着吃喝玩乐,却把要紧的事丢在脑后,当他们回到玉带桥客栈时,才记起蒋一浪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当熊杰打开门时,就傻了眼——蒋一浪已经人去房空。

    没有了蒋一浪也就等于丢了另一张更大的藏宝图,熊杰和众匪刹时清醒过来,急得团团转。

    再说萧子玉乍闻熊杰掘开夏妃墓得了不少财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令萧忠把萧火阳叫来,问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听真切没有?”

    萧火阳肯定地说:“我听真切了,一点不会假,那伙人原来是枫木岭的,为首的就是熊杰。”

    萧子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火阳道:“我慢慢讲给你听——老爷走了没多久,那伙人就离开谭小苦的家里上了铜宝山,住在我们住过的那间大客舍。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他们借口斋饭不好吃大吵大闹,把寺里的僧众全引到膳堂,就翻脸把他们关在那里,用枪口对准他们……随后那个熊杰去到方丈室,用盒子炮顶住了了空大师的太阳穴,先表明身份,然后告诉了空,如果不说出夏妃的真身冢就杀了全寺的僧人,焚烧掉仙人寺。了空慢说了半句,熊杰就命令手下把他带到膳堂,要他眼睁睁看着三十多个徒弟死在他面前,了空走投无路,只好招了。当时我就躲在膳堂的墙外,听得很真切!”

    萧子玉关心地问道:“老和尚是如何招的?”

    萧火阳道:“老和尚说,夏妃的真身墓就在色空和尚的佛塔下面!”

    萧子玉骂道:“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萧火阳说:“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呢,如果从佛塔底下掘,都是一层层巨石,不用炸药休想掘开!”

    萧子玉说:“那熊杰又是如何掘开的呢?”

    萧火阳说:“是我们帮他掘开的——原来我们掘开的那具空棺正是墓道口,从那里进去只要打开一个石门就能进入夏妃墓室取到宝。”

    萧子玉咬牙切齿:“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是帮了熊杰,真是气死我了!”

    “所以熊杰很得意,对下一个目标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势态。”

    “什么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朱王墓?”

    “正是。”萧火阳点头。

    “蒋一浪已经告诉他们朱企丰的墓址了?”

    “还没有,他们还来不及向蒋一浪打听就盯上老爷去了仙人寺。”

    萧子玉问道:“照你这么说,蒋一浪没有跟他们上仙人寺?”

    “没有,他们怕你认出蒋一浪来就让他待在客栈里。”

    “你听清楚是哪一家客栈?”

    萧火阳说:“我没听清楚,当时他们刚从后山回到客舍,大家都非常高兴,说等到掘开朱企丰墓就能发更大的财。随后有人说千万别让蒋一浪落到萧局长手里。熊杰就说,蒋先生藏在客栈,非常安全。”

    萧子玉又问道:“熊杰他们是否已经进城?”

    萧火阳说:“早就进城了,我就跟在他们后面。”

    萧子玉吃了一惊:“如此说来蒋一浪岂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了?”

    萧火阳说:“没有,他们进城没有住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北门闸的寄卖行。”

    萧子玉稍稍松了一口气,说:“你马上带几个可靠的人去城里各家客栈搜寻,有了消息马上回来汇报!”

    萧火阳才走了一会儿,张显凡就匆匆赶来报告:“局座,从昨晚到今天一早,全城的客栈我找了好几遍都没有蒋一浪的消息。唯有玉带桥客栈有一间耳房一直闭门不开,我几次提出要租用,黄元富总是支支吾吾,我怀疑那里就是蒋一浪的藏身处。”

    萧子玉不动声色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如果能在玉带桥客栈找到蒋一浪,我会奖赏你。”

    张显凡本指望在萧子玉面前讨点好,没想到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只好悻悻离去。张显凡走后,萧子玉脸上露出狡狤的奸笑。他经一番乔装后就从侧门出走,再来到玉带桥客栈附近。

    萧子玉没有从正门入客栈,而是绕道来到客栈的南面——南面是与一长溜赧水河相连的吊脚楼,耳房正好悬在河上面。

    萧子玉的装扮是一位庄客,他走下河床弯腰在水中装成捞鱼草,到了耳房下,乘人不备爬了上去,再破窗而入……躲在房中的蒋一浪一时惊呆了,当他认出是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对此萧子玉早有防备,他跨前一步把门堵住,然后掏出手枪顶住蒋一浪的额头:“不许叫,当心宰了你!”

    蒋一浪步步退后:“萧局长高、高抬贵手,我真的没有告诉熊杰朱企丰葬在哪里。”

    萧子玉沉声道:“你没有告诉熊杰朱企丰葬在哪里,可是你告诉了他我去了哪里。”

    蒋一浪说:“他们是强盗,我要活命只能这样。”

    萧子玉冷笑道:“你为了保命就出卖我,现在我也要你的命——你还有什么可以与我换命的东西?”

    蒋一浪摇头:“我知道的一切你也都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换命的,那就怨不得我了!”萧子玉突然凶相毕露,举起枪柄狠狠向蒋一浪的太阳穴砸去——萧子玉发泄似地乱砸一气,直至蒋一浪口吐鲜血像抽筋一样倒在地上……

    萧子玉躲在耳房里静听半晌,见周围没有动静就悄悄把门打开,在过道处捡了一块石头回到耳房,然后用早备好的麻绳把尸体和石头绑在一起推下赧水河中……

    萧子玉神不知鬼不觉把蒋一浪结果了,再寻出抹布将耳房中的血迹擦拭干净。也正在此时,他听到过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人语声,从门缝窥看,正是熊杰一伙醉醺醺地回来了……萧子玉暗暗捏了一把汗——若再晚一点点,这事就办不成了!他赶紧从窗口出来,抄原路回到家中,其时萧火阳正领着一庄客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萧子玉也不责怪,只问道:“你们去到城里听到什么新闻吗?”

    萧火阳见主人不问蒋一浪的下落,立即就鲜活起来:“新闻多着呢,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一下还讲不完,不过传得最凶的是熊杰盗了一冢王妃墓,在北门闸寄卖行卖了一万五千大洋!”

    萧子玉一惊:“传得真快,你知道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萧火阳说:“一个从仙人寺回来的香客说,熊杰昨晚掘开了一冢王妃墓,得到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这消息很快在止戈亭传开,一个家住北门闸的食客说,今天上午寄卖行做了一宗大生意,东西非常值钱,殷楚云没有把握,还把他的老板蒋兴和请来,最后以一万五的价钱成交。”

    萧子玉问道:“你去了止戈亭?”

    萧火阳说:“凡是热闹的地方我们都去了,就是没有蒋一浪的消息。”

    萧子玉说:“找不到就算了,在止戈亭你还听到什么?”

    萧火阳说:“小少爷受惊的事也传得很厉害,有人把它当成趣闻在止戈亭传播。”

    “当成什么趣闻传播?”

    “他们说夏妃在铜宝山现身,小少爷见到她比仙女还美,就见色起意,跟着进入坟墓……小少爷出来后就变得疯疯傻傻了。”

    萧子玉骂道:“胡说八道!”

    “还有一件事也传得很凶,说夏妃墓的财宝还不及朱企丰墓的千分之一,熊杰已经尝到了甜头,所以他拼了老命也不会放手,如今有人以朱企丰墓最后花落谁家为赌,在你和熊杰之间下注——没想到在熊杰身上下注的人竟然占多数!”

    这时候萧忠也走了过来,萧子玉就说:“火阳,今天没事了,有空多留意止戈亭的消息。”

    萧火阳走后,萧忠汇报说:“刚才蒋府亲家来过这里,我说你出去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估计他可能是为了鹏儿和钰莹的事和你商量。二少爷,鹏儿的事蒋亲家还不知道吧?”

    萧子玉说:“他哪能不知道,止戈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萧忠惊道:“那可就糟了,他八成是为了鹏儿的事来找你的,婚期已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他会不会有啥变化?”

    萧子玉叹道:“难讲,生意人是最讲实际的,如今鹏儿落下这样一个怪病,换了谁都会替女儿担心。老管家,有空你多去唐家看看,要唐少隐想尽办法把鹏儿的病根治好。”

    萧忠说:“我会照办的。”

    “朱子湘师徒有什么想法吗?”

    “表面上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想法,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二少爷虽然宽大为怀没有责怪他,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压力。”

    萧子玉说:“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对他还是要客气一点。”

    萧忠道:“我对他们已经够客气的了,除了行动不能自由,住的、吃的都是最好的,特别是发生了这事,家中好多人都怨他,我就知道这事跟朱师傅无关,全是那个色空和尚在捣鬼。”

    萧子玉说:“老管家提到这事,我感到是一个谜团——夏妃是宪王埋葬的,墓室图纸也应该是宪王府所设计,色空为何比朱家的人还知道得详细呢?”

    萧忠说:“只有一个可能——宪王府的人把夏妃安葬后,色空为了让爱恋的人永不受打扰,又重新设计了一番,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这种事如果不用爱情来解释,用正常思维是找不到答案的。”

    萧子玉点点头:“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是朱子湘在耍我,如果他连小小的夏妃墓都耍奸,到了掘朱企丰墓时,就更麻烦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才离去不久的萧火阳又慌慌张张返回来了:“老、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萧子玉一怔,心里明白出大事了,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不要急,有事慢慢说。”

    萧火阳定下神来:“熊杰领了一帮强盗把唐少隐家围住了。”

    萧子玉狐疑:“他们包围唐家干啥?”

    萧火阳说:“他要唐少隐把鹏儿交出来。”

    萧忠惊道:“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鹏儿,我们应该把警察局的武力都调集过来。”

    经萧忠提醒,萧子玉也镇定下来,说:“这个熊杰已经是利令智昏了,火阳,你帮着老管家好好看住家,我马上回警察局!”

    萧子玉火速赶到警察局,紧急召集六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经简单动员后就直赴柳山路唐府。

    萧子玉一行赶到唐府时,早不见了熊杰一伙,只有一群市民聚集在门口手舞足蹈地说得起劲。他们见警察来了,有人飞也似地跑进屋里,不一会儿唐少隐就心惊胆战地出来,一见萧子玉扑通就跪下,涕泪俱下地诉道:“萧局长,老朽罪该万死,把贵公子给丢了……”

    萧子玉说:“唐医生你别这样,快告诉我他们为何要绑架鹏儿?”

    唐少隐抹了一把眼泪:“那个为首的熊杰说,只要萧局长把一个叫朱子湘的人交出来,他们就放了贵公子。”

    萧子玉问道:“他们走多久了?朝哪个方向?”

    唐少隐站起身手指南方:“他们刚走不久,去了赧水河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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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空手而归

    再说熊杰正在谭小苦家中酣睡被舒祥林叫醒,得知萧子玉明里按兵不动,暗地里又从城里调来庄客上后山掘墓。心里甚是恼恨,但他还是抱了一线希望:“坟墓已经掘开了吗?”

    舒祥林说:“我本来想近前看个究竟,不想井口有人把守。但我在暗中待了一阵,没见着再吊土上来,估计应该是掘到底了。”

    熊杰又问道:“井口有几个人把守?”

    舒祥林说:“我看清了是三个人,有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他们叫他谭小苦。”

    熊杰沉思了片刻,说:“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好在回仙人寺只有这一条道,萧子玉总归要路过这里。我想,与其主动上山,还不如就守在这里以逸待劳,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有多少宝物,你带一个小兄弟上山去打探,我守在这里不动,一旦有了确切消息马上来汇报。”

    舒祥林觉得这安排正合他意,遂带了一位名叫杨云志的喽啰上山去了。

    天将破晓,仙人寺传来清脆悦耳的钟声,熊杰叫醒众手下起来吃饭。吃罢饭时,杨云志就回来了,熊杰于是放下饭碗把他领到屋外,杨云志报告说:“大哥,那冢墓是空的,萧子玉他们白辛苦了一场。”

    熊杰一听颇为意外,问道:“会不会是萧子玉耍的花招?”

    杨云志摇头:“绝对是真实的,我和军师在小客舍待了很久,那边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那七八个掘坟的庄客牢骚满腹,喋喋不休地骂朱子湘骗他们。”

    熊杰拧紧眉毛,总觉得此事蹊跷:“萧子玉你认得吗?他是什么态度?”

    杨云志说:“以前不认得,现在认得,我听到有人叫他‘局座’也有人喊他老爷,他可倒大霉了——”

    “他倒什么大霉?”熊杰追问道。

    “他儿子出了事,在井上被女鬼把魂吓丢,正要了空大师治疗呢,还不知道有救没救。”

    熊杰不解:“不是说那井上留了三个人,怎就偏偏把萧鹏吓丢了魂呢?”

    杨云志说:“是这样的——棺椁掘出来后,萧子玉和朱子湘就下井去了,上面只留下萧鹏、谭小苦和另外两个庄客。不一会儿就有女鬼的悲哭声传来,这哭声在前一天晚上就把萧鹏吓晕了,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他还不怕。出于好奇心,他要庄客和谭小苦循着声音去看究竟,井口就剩他一个人。也就在这时,天越来越黑,女鬼的悲哭声越来越清晰,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就喊了几声‘谭小苦’可是却没有回应……萧鹏有点虚了,再次呼喊,仍然是没有应答,也正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色裙子的女鬼出现在眼前……于是萧鹏吓丢了魂,大叫几声就失去了知觉……”

    熊杰似有所悟:“军师说他听到叫声,可能就是这个时候。”

    杨云志点头:“正是这个时候,随后萧子玉也从井底爬上来,叫了无数遍‘谭小苦’也没有人应答。”

    熊杰有点奇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云志说:“原来谭小苦和那两个庄客离开井口后,就撞上了‘迷路鬼’,到天亮才清醒过来,回了仙人寺。”

    熊杰皱眉:“有此等怪事吗?太不可思议了,萧子玉的儿子现在怎样了?”

    杨云志说:“很糟糕,了空和尚正在救治,等他清醒过来就要回城里。”

    熊杰叹道:“既然是一冢空墓,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你回寺里把军师叫来,我们也准备打道回府。”

    杨云志说:“军师说等萧子玉他们走后,要哥哥上去与他商量事情。”

    熊杰疑惑道:“还商量什么事情?”

    杨云志摇头:“不知道商量啥事,反正军师是这样吩咐我的。”

    熊杰道:“估计你还没吃早饭,我们也才刚吃。”

    杨云志咽着口水,跟熊杰来到厨房。饭后,熊杰派了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其他人仍在房里休息。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望风的人进屋报告说萧子玉一行下山了。熊杰来到后窗,用手指捅破窗纸,果见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两人用竹床抬着一个病人走了下来……

    萧子玉一行离房屋越来越近,到了约十丈远处,只见萧子玉与一个年轻人耳语,随后那年轻人就朝屋子这边走来了。熊杰猜想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谭小苦,萧子玉要他回家干什么呢?熊杰正猜测时,谭小苦已在大门外喊叫了:“喂,有人在家吗?”

    熊杰与杨云志耳语,杨云志于是回应道:“有人在家,请问你找哪位?”

    门外停了片刻:“我叫谭小苦,是这屋的主人,你们为什么要住到我家里?”

    杨云志道:“你就是房东啊,我们是远乡来仙人寺烧香求雨的灾民,你不在家,向你们的族长暂借贵宅住两个晚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谭小苦说:“既然跟族长说了那也一样,天下没谁顶着屋子出门,只是不要坏了家具什么的。”

    杨云志说:“房东放心,我们都是吃苦人,知道钱来之不易,保证不会损坏东西——进来坐一会儿吗?”

    谭小苦从门缝向屋里窥看,然后说:“不进屋了,走的时候麻烦你们还跟族长打声招呼。”

    谭小苦走后,熊杰从立柜后面出来,吩咐杨云志:“你赶紧回仙人寺去,再过一个时辰如果你不下来,我就领着兄弟们上山。”

    一个多时辰过去,杨云志仍然没有回来,熊杰就知道上面情况正常,舒祥林正等着他上山商量什么事情。

    熊杰一行来到仙人寺已是上午,了空在大雄殿打坐念经,他刚刚打发了一拨人,如今又来了一拨人,而且个个面相凶恶,心下便知道来者不善。熊杰先给观世音菩萨上了一炷香,默祷保佑有喜事临门,然后才上前打招呼:“老和尚,我们来贵寺烧香,想借个歇脚的地方。”

    “真空,真空在哪?”了空叫道。

    喊声甫落,殿后闪出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道:“弟子在,请师父吩咐。”

    了空的身子仍然纹丝不动:“领施主去客舍歇息。”

    真空向熊杰双手合十:“施主有请。”转身在前面导路,至一房前从袖子里取出钥匙开锁,“舍中简陋,委屈了施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熊杰进入舍中,一股艾香味和汗味扑鼻而来,知道这正是萧子玉他们住过的房间,而舒祥林就住在隔壁。他向真空挥挥手:“小和尚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方便的话把我的同伴领来。”

    真空道:“施主自便。”

    真空走后,门外传来一声干咳,熊杰回头看时,见是杨云志,遂问:“军师呢?”

    杨云志手指隔壁:“他在等你。”

    熊杰来到隔壁,舒祥林把门掩上,然后一起坐在床上问道:“萧子玉走远了吗?”

    熊杰回道:“应该早到家了。”

    舒祥林忍不住笑道:“他这一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熊杰问道:“军师不是说有要事商量吗?夏妃墓是空的,这荒岭孤庙还有什么好事?”

    舒祥林说:“我怀疑萧子玉所挖的墓只是夏妃疑冢。”

    熊杰吃惊地望着舒祥林:“此话怎讲?”

    舒祥林说:“了空的表现告诉了我,这两个晚上,他一直在禅房念经敲木鱼。他敲木鱼的声音急促,混乱,毫无章法。一个有道行的老和尚如果没有心事是不可能这样的。其实也不难理解,也许这仙人寺的历代方丈还承传了替夏妃守陵的义务,数百年过去,眼见坟墓就在他这一代被盗,心里自然会不安。当黎明前夕,那些掘墓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庙里,他木鱼声立即变得平缓而有节奏。所以我敢肯定,他必定知道内情!”

    熊杰说:“军师的话有一定道理,只是——他万一不肯说呢?”

    舒祥林脸上露出得意的奸笑,然后与熊杰耳语,直说得熊杰连连点头。熊杰回到大客舍,见众喽啰已经横七竖八躺在连席铺上,就说:“弟兄们抓紧时间睡觉,晚上准备大干一场!”

    熊杰一伙睡下后,有香客断断续续从四乡来到仙人寺,不到傍晚就都下山回家去了。真空几次来到客舍门外请熊杰他们用斋,但客舍内一片死寂,不见一人答应。天黑后,众人肚子饿,吵着要吃东西,真空领着他们来到膳房,强盗们见都是斋饭,于是破口大骂:“清汤寡水的,不见一星油荤,你们这是存心要饿死我们!”

    真空劝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只有素食,请施主们将就些吧!”

    杨云志骂道:“将就个鸟,你们这帮秃驴,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如今却要我们吃素,这太不公平了!”

    众强盗齐声附和:“对,太不公平了!”

    杨云志愈发得意,叫道:“还不快拿酒肉招待大爷们,当心砸了这座破庙!”

    内中一个年轻气盛的和尚忍不住了,回应道:“我们寺庙里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香客,这里只有素食,愿吃就吃,不愿吃拉倒。”

    杨云志巴不得有人惹他,当即掀翻一张饭桌,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教训我,今天不砸了这破庙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杨云志带了头,众强盗群起而上,便在膳堂内砸开了,寺中和尚闻讯,纷纷来到膳堂劝阻,熊杰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一声枪响,众匪拿出武器,将和尚们关在膳堂里。熊杰挥着盒子炮叫道:“不许动,谁动了先毙谁!”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尚们哑口无声,哪里还敢动弹。

    本该到了敲晚钟的时辰,坐在方丈室的了空见整个寺庙里了无生机,遂从禅床起来,也就在这时,昏暗的酥油灯下,只见白天借宿的那位黑大汉狞笑着走近,然后用枪管顶住他的太阳穴:“老和尚,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谢谢你肯借宿给我,现在再借一张嘴用用。”

    了空说:“阿弥陀佛,施主差矣,宿可借,嘴乃贫僧身上之物不可借也。”

    熊杰冷冷道:“我不是施主,我是熊杰,我说世上万物皆可借用——其中包括你的小命!”

    了空道:“灭就是生,生就是灭,生生灭灭,贫僧的性命施主若要取走便是,勿须再还。”

    熊杰耐着性子问道:“老和尚,你这寺庙里共有多少僧人?”

    了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寺共有僧众三十二位。”

    熊杰认真地说:“这三十二位和尚如今都在我手里。了空师父若想死,我成全你,还让你的三十一位弟子为你殉葬!”

    了空扬起白眉看了熊杰一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熊杰脸色一沉厉声道:“老子是干杀人掠货营生的,没有闲工夫听你说疯疯癫癫的话!”一挥手,两名喽啰一拥而上,架着了空就走。

    膳堂中,三十一名和尚惊恐万状,当了空出现在门口,他们像找到了主心骨,齐叫道:“师父——”

    随后赶来的熊杰说:“和尚们,我熊杰今天是万不得已,本想借你们师父的金口玉牙用用,说出夏妃的真身墓葬地,然后就皆大欢喜。可是你们的师父死活不开金口,还以死相胁,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成全他,让你们都替他殉葬——到了阴间别怪我熊杰心狠手辣,这都是你们师父逼的!”

    “师父救救我们!”

    “师父,我不想死!”

    “师父,快告诉他们吧,你不能为了一冢王妃墓叫徒儿们都丢性命……”

    ……和尚们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了空心乱如麻,失去了定性……见时机差不多了,熊杰再用枪管顶住了空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给你机会你不珍惜,这可怪不得我了,杀了你们,我还得一把火烧了这仙人寺——今后你可是千古罪人!哈哈哈……”熊杰笑够后下令道:“弟兄们,送他们上路。”

    众匪徒拉动枪栓推子弹上膛,了空额上的汗珠如豆,犹豫再三终于举起了右手:“慢着……”

    熊杰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知道了空大师是不会为了一冢妃子墓既毁掉千年古寺又牺牲这么多爱徒的。”

    话分两头,却说从不相信鬼神的萧子玉明明白白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白色长裙的女鬼出现在眼前,竟然也毛骨悚然起来,于是大声叫道:“朱子湘,朱子湘!”

    井内终于爬上一个人来,应声道:“老爷——我是萧火阳,朱子湘还在井下,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接了声,萧子玉便有了底气,说:“鹏儿被白衣女鬼吓着了,刚才我也看到了女鬼,很恐怖。”

    萧火阳四处张望:“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萧子玉再寻找时,白衣女鬼真的就不见了,更怪的是连女人的悲哭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已停息……萧子玉抱着萧鹏,惊恐地说:“莫非真遇见鬼了?”

    萧火阳说:“有可能,墓里本来是鬼住的地方,惊扰了它肯定要出怪事,少爷好点了吗?”

    萧子玉急了,说:“此地不能久留,火阳,你快背少爷回寺里去!”

    萧火阳为难地说:“路不好走,我一个人恐怕背不动。”幸好井里的人相继爬出来,众人各出一只手帮着把萧鹏抬回客舍。一会儿,萧子玉差人叫来方丈,了空少不了又是故伎重演,给萧鹏点穴、煮汤药。萧子玉反复向他询问儿子的病情,了空说:“令郎此次所受惊厥非同小可,有可能伤及元气,待他回缓过来恐怕还得请中医治疗。”

    萧子玉不敢怠慢,待儿子醒过来后,就向了空借了一张竹床抬着萧鹏,其时天色大亮,沿途各色鸟儿啁啾不已,快到谭家村时,萧子玉想起一件事来,对萧忠说:“昨晚上那伙人离开仙人寺后必定在这附近过夜。”

    萧忠点头:“我也是这般认为。谭小苦是这村里人,他的房子正空着,那伙人没准就住在他家里。”

    萧子玉深以为然,把谭小苦叫到身边说:“你回屋里看看是不是住了人。”

    一会儿谭小苦回来汇报道:“那伙人果然住在我家里,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萧子玉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共有多少人?”

    谭小苦说:“我没进去,只从门缝里瞅了一眼,怕有二十来个吧。”

    萧子玉说:“蒋一浪你认识的,他可在里头?”

    谭小苦摇头:“里头没有蒋一浪,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萧子玉把萧火阳叫到身边说:“你留在谭家村看住这伙人。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火阳不解道:“他们明显是冲着夏妃墓来的。墓是空的,看住他们也没什么用了。”

    萧忠插嘴说:“老爷叫你干不会有错,夏妃墓是空的,还有朱王墓,这伙人总会是我们的对手!”

    萧火阳于是再无话讲,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又随队伍走出谭家村才装成香客返回。

    萧子玉回到柳山路家里,请来住在同一条街的名老中医唐少隐,唐医师给萧鹏号了脉就说:“贵公子无碍,但需精心治疗,贵府上没有医疗设备,移至敝斋便于随时观察。”

    萧子玉依言,差下人把萧鹏送至唐少隐药斋不在话下。

    且说萧子玉放下了儿子,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乃是蒋一浪。他心里明白了,只要找到蒋一浪,就能弄清楚那一伙人的来龙去脉。他令人把萧金平叫来,萧金平一见他就哇哇大哭,可嘴里却说不出话来,萧子玉十分烦躁,又叫来当时留在家中的下人问话,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原来萧子玉一行离家以后,萧金平就一直心神不定,看样子是有急事要外出,他几次央人帮忙看管一下蒋一浪,都因担不起责任没有一个人愿意。萧金平转而求人帮他把一名叫张显凡的闲汉约来,正好伙房里有人外出,就把张显凡带来了,不知道萧金平与张显凡说些什么,张显凡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领了两个人去了后院,有人亲眼看见萧金平架起梯子把那两个陌生人接进来安排在后院的偏房里,随后,萧金平又把蒋一浪带去与陌生人会面……后来,陌生人要把蒋一浪带走,萧金平死活不依,为此遂发生了争执,最后其中一个长得粗壮的陌生人在萧金平的肩上拍了一掌,他就变成了哑巴……听到此处,萧子玉总算放心了,他吩咐萧忠:“老管家,你带几个人去把张显凡请来。”

    萧忠去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空手而归,他向萧子玉报告道:“二少爷,张显凡不在止戈亭,我听人说他去了玉带桥客栈,我们去到那里,店家黄元富说张显凡没在那里,还死活不准我们进去看。”

    萧子玉骂道:“岂有此理,他不准进去看,内中必有鬼,我偏要去看看!”

    萧子玉领着一干人气冲冲来到玉带桥客栈,黄元富见状不但紧张,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局,局座,什么事劳你大驾亲自来了……”

    萧子玉道:“听说你这里不许人进来,我特来看看藏了什么猫腻!”

    黄元富道:“没,没有,我们开店的来者都是客,没有不许人进来的。”

    萧忠跨前一步说:“黄老板还认得我吗?刚才我来找张显凡,你偏不让找。”

    萧子玉冷冷道:“黄老板,你这玉带桥客栈莫非是黑店不成?我可要下令查封了!”

    “局座高抬贵手!”黄元富扑通跪倒,“我知道你们是来找张显凡的,他开始确实在这里,可是……”

    “开始什么?!”萧子玉瞪着眼睛问道。

    黄元富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说:“好吧,我都说了,一来张显凡找了个相好,是止戈亭钱进财的老婆,这娘们在小店长期包了一间房做他们的安乐窝,他们有吩咐,只要他俩在房里做好事,无论是谁找,我都要保密。”

    萧子玉冷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在哪间房?”

    黄元富道:“二楼三号房。”

    萧子玉领了几个人至二楼三号房,然后破门而入,惊得这对野鸳鸯来不及穿裤子在床上发抖,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钱太太,她认出了萧子玉,抛着媚眼说:“局座是专为捉奸的吧?”

    萧子玉冷冷道:“把衣服穿了走人,这里没你的事!”

    钱太太娇声道:“局座的话好没分晓,自古奸夫淫妇都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你却放走淫妇,专捉奸夫,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再说了,我和张郎的事,全是我主动的。”萧子玉此时办事心切,觉得没有工夫和一个女人耗下去,他递了一个眼色,几名年轻庄客一拥而上,捉住钱太太的双手提起来往屋外扔,然后将门掩上,那淫妇在屋外叫道:“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萧子玉道:“不要脸的淫妇,你还穿什么衣服,光着屁股好了。”随后还是把钱太太的衣服从窗口扔了出去。

    “张郎你不要怕,一切有我!”钱太太还在外面叫嚷。

    萧子玉对萧忠说:“把她轰走——越远越好!”

    萧忠一干人出去后,房子里只剩下萧子玉和张显凡二人。此时的张显凡已经穿好了衣服,神态也不再紧张,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

    萧子玉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他人联手把蒋一浪从我家抢走。”

    张显凡望着萧子玉说:“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也有一个条件——别把我和钱太太的事情向外张扬。如果局座不肯答应,打死我也不吐半个字。”

    萧子玉冷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传播奸夫淫妇的消息会脏了人家的嘴!”

    张显凡说:“局座当然不会外传,我担心的是你的下人。”

    萧子玉说:“我会告诫他们的。”

    张显凡遂将自己如何与熊杰认识,又如何把熊杰、舒祥林引到萧家后院的事原原本本详述一遍,末了又说:“我的话没有半句虚假,请局座一定要遵守承诺,替我保密。”

    萧子玉并不理会张显凡,自言道:“我猜测是熊杰,想不到果然是他!”

    张显凡莫名其妙地问萧子玉:“局座猜测什么是熊杰,熊杰他又怎么样了?”

    萧子玉道:“这与你不相干,你只要告诉我蒋一浪在哪里就没你的事了。”

    张显凡说:“自从他被你带走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如果我碰上了,一定会及时告诉你。”

    萧子玉说:“据我所知,熊杰上铜宝山的时候没有把蒋一浪带在身边,估计他有可能还在城里。”

    张显凡说:“只要他还在城里,我就有办法找到。”

    萧子玉起身拍着张显凡的肩说:“只要你找到他我定有重赏!”

    萧子玉离开玉带桥客栈回到柳山路,先去了唐少隐药斋看儿子,其时萧鹏正在床上酣睡,萧子玉见唐少隐在忙着照应其他病人,遂坐在床沿上看儿子睡觉,也就在这时候,萧鹏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大叫:“鬼,白鬼——”

    萧子玉吃了一惊,尚未回过神来,萧鹏已经自己躺下又酣睡如初。“唐医生,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唐少隐走过来面带难色道:“贵公子性命无忧,恐怕今后就要落下这个毛病——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发作了。”

    萧子玉心里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唐少隐说:“受惊过度,乃是心病,药是治不了心病的——我已经是尽力了。不过时间长了也许会自愈。”

    萧子玉不再多言,这几天他很累,回到家中吃罢饭倒头便睡,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他见窗外有人在探头探脑,认出是萧忠,干咳一声问道:“老管家有事?”

    窗外萧忠说:“萧火阳回家多时了,我来过几次见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搅。”

    萧子玉问道:“他可有带消息回来?”

    萧忠道:“有的,昨晚这伙人掘开了夏妃墓,得了不少金银珠宝。”

    “你说什么?!”萧子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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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掘开王妃墓

    话分两头,却说熊杰带着蒋一浪回枫木岭去后,舒祥林仍然回到会客室,小和尚真空手执灯笼正四处找他,见了面就说:“阿弥陀佛,施主你去了哪里?我还去方丈室找你呢。”

    舒祥林道:“我去了茅厕,忘了跟你打声招呼,小师父我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真空说:“大客房可住二十几个人,今晚来了七八个香客,施主可去跟他们搭铺。”

    舒祥林明白那七八个“香客”说的就是萧子玉他们,就说:“我这人爱打呼噜,声音比雷还要响亮,恐扰了他人,小师父还是帮我安排一个单间为好。”

    真空道:“大客舍隔壁倒是有单间,只是那里蚊子太多,寺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艾香。”

    舒祥林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从口袋掏出一把铜板:“有劳小师父帮忙买点艾香。”

    真空满心欢喜,不一会儿果然就拿来了艾香,并帮着舒祥林在小客舍点燃:“施主自便,隔壁有一小施主突患惊厥之症,我要送药汤去了。”

    真空走后,舒祥林把门掩上,也不点灯,隔壁的灯光却从缝隙里漏将过来,只要走近墙壁,萧子玉及庄客的一举一动就可尽收眼底。其时,老和尚正为萧鹏点穴离去,萧子玉在等汤药送来,与庄客说着夏妃墓的奇遇。舒祥林这才知道朱子湘已经领着萧家父子去看过了夏妃墓现场。

    稍后真空送来汤药给萧鹏服了,大客舍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稍后却见萧子玉起身开门,这么晚了他要去哪?舒祥林也不敢怠慢,即轻轻出门暗中尾随——这萧子玉原来是去方丈室找了空大师。

    舒祥林在方丈室门外窃听二人交谈,听完后甚是感慨,没想到关于夏艳的故事竟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在朱子湘口中夏妃是朱家的贞节烈女,在了空言谈里,夏艳与刘学名是一对绝代鸳鸯……孰真?孰假?几百年过去已经无从考究,也不必考究了。舒祥林只关心萧子玉什么时候动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萧子玉与了空的谈话对舒祥林十分有利——了空激怒了萧子玉,萧子玉扬言明天一早就开工掘墓!舒祥林很担心,害怕熊杰无法在夏妃墓掘开之前赶到,这样就会错失良机,因此,天未亮他就下山去迎接熊杰。

    其实舒祥林的担心纯属多余,熊杰下山后径直回到玉带桥客栈,他把蒋一浪安顿在客栈里,然后快马加鞭赶回枫木岭。熊杰点起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手下,星夜疾驰铜宝山,至山脚下正好与刚刚下山的舒祥林相遇。舒祥林详述了仙人寺的情况,然后商定,仍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待萧子玉快得手时,再出其不意地从他们手中把宝物夺走,要实施此计必须在夜间行动,因此当务之急是阻止萧子玉白天掘墓。熊杰当即决定,由喽啰们分批扮成香客上山烧香,并燃放鞭炮,香客一多,萧子玉因担心消息走漏自然就会打消白天掘墓的念头。

    安排好了后,舒祥林想到这么大一群人如果没有一个安身之处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他提议要在谭家村找一住房。熊杰深以为然,遂与舒祥林一道入村中借宿。谭家村族长谭延亮问原委时,舒祥林称是家乡遇旱,集体来仙人寺拜佛求雨,因寺内客舍爆满,才来宝村暂住。谭延亮听后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说村中有一房屋久无人居住,并热心地领他们过去查看。

    这屋乃是瓦顶木屋,大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熊杰拿一木棍插入锁孔,竟然打开,屋里因无人居住,老鼠肆虐,在堂屋里打了不少地洞。入得房中,但见遍地灰尘,摆设还算齐整,靠窗处有一张印心书桌,桌上整齐摆了一叠线装古书及文房四宝。熊杰随意拿了一本,书皮上赫然出现主人的名字——谭小苦。“这屋子原来是谭小苦的,难怪没人居住!”

    “这位客官也认识谭小苦?”熊杰随口说出的话竟被老人听到,然后追问:“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客官是何时认识他的?”

    熊杰忙说:“我并不认识谭小苦,我在城里止戈亭吃粉时,偶尔在那里听到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苦命人。”

    老人摇头道:“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跟一个师父,没多久这个师父也倒了霉。”

    熊杰说:“这个不是太清楚,我很久没去城里了,一直在家里忙着抗旱,老人家,谢谢你了。”

    老人迟钝,对熊杰的逐客令无动于衷,仍喋喋不休地说:“活了这么大岁数,世上奇事怪事见得不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谭小苦这一事,总是一个难解的谜团。”

    舒祥林忍不住问道:“是何谜团?”

    老人见有人问,谈兴更浓,索性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一副长坐不起的架势:“在我们谭家村的后背有一块禁地,那是一个像山丘一样的土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上面爱长蘑菇、春笋和野果之类,老朽很小的时候,常常经不住土堆上野果的诱惑,想去摘吃,村中的老人就警告说那地方去不得,谁去了轻则头痛、腹泻,重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我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伙伴,他偏不信邪要去土堆上玩耍,没多久果然溺水死了,自此以后,我也深信不疑,并向后人告诫。这谭小苦本有三个姐姐,长得水灵灵的,因他家是单门独户,没有听到警告,曾多次爬上土堆摘吃野果,我知道后将传说告诉他们,结果那三个女孩竟然得了天花死了!我说这是触犯了神灵,偏有人说与土堆无关,是谭小苦命硬克死了三位姐姐,还说是城里的何半仙给他占卜出来的结果。客官,这两种说法我该信哪一种呢?”

    熊杰巴不得老人早点离开,就说:“老人家,还是相信自己吧,有道是‘别人的闲事莫管,一天吃三碗。’”

    老人见熊杰不是很客气,就认真打量他:“刚才你说在家抗旱,我看你左右不像个种田的人,细皮嫩肉的。”

    熊杰耐住性子说:“我家里人都这样,越晒越嫩白。”

    “哦,原来天底下也有此等怪事,你们自便,我就不啰嗦了。”老人说着就退了出去。

    因昨晚一宿未睡,熊杰总算等到老人走了,于是倒头便睡,醒来已过了午时,舒祥林早回了仙人寺。一干喽啰做好了饭菜等他醒来用餐。

    吃饭时,那些去过仙人寺的喽啰说,萧子玉果然没有动手,好戏应在今晚上。

    及至晚上,扮成香客的另一伙喽啰回来,报称萧子玉和他的庄客正在大客舍里睡觉,今晚可能有动静,大家吃罢晚饭,换上夜行衣,熊杰率先摸上山去,舒祥林早在仙人寺入口处接应,他告诉熊杰,不知何故,这么晚了萧子玉仍然按兵不动,熊杰小声安慰道:“再耐心等等。”

    山上的蚊子多而凶猛,咬一口就是一个包,熊杰难耐,随舒祥林摸黑进入小客舍。

    客舍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艾香味,没有蚊虫叮咬,习习凉风从窗外吹来,让熊杰顿觉与外面是截然不同两个世界。隔壁大客舍里还亮着桐油灯,透过壁缝可清晰看到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们正在睡觉,一点也没有要出去办事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子玉已有了察觉打消了掘墓的念头?随后隔壁的桐油灯也吹灭了,再过一阵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熊杰坚持等到了丑时过后,这时寺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那是喽啰们熬不住向他发出了接头信号。

    熊杰走出客舍来到寺外的僻静处,喽啰们就围过来探问内情,随后赶来的舒祥林听了情况后说:“他们可能有察觉,今晚不会有行动了。”

    一名喽啰说:“既然没有行动还等个鸟!走,下山睡觉去,这佛门净地的蚊子更嗜血!”

    熊杰也觉得没必要待下去,现在是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萧子玉绝不可能白天掘墓。

    一行人回到谭小苦的家中,大家不敢耽误,一回来倒头就睡,美梦正酣,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熊杰爬起来张嘴就骂:“老子睡得正甜!”

    “哥哥,是我!”门外是舒祥林的声音。熊杰这下清醒了,赶忙把门打开,见外面天已破晓,就问道:“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舒祥林说:“你们走了没多久,后山就传来了喊叫声。我循声寻了去,原来墓已经掘开!”

    熊杰吃惊道:“他们不是在睡觉吗?”

    舒祥林说:“萧子玉用了两班人,我们中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却说萧火阳一早来到仙人寺客舍向主人报告蒋一浪被人掳走之事。警觉的萧忠失色对萧子玉说:“一早就来了这么多香客,会不会与那伙人有关?”

    萧子玉恍然大悟:“蒋一浪知道夏妃的故事,这伙人定是沿着我们的路线找到这里了。”

    萧火阳急道:“这如何是好,他们有备而来,吃亏的定是我们。”

    萧子玉把目光投向萧忠:“老管家你有何良方?”

    萧忠道:“萧火阳说得对,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无论咋弄吃亏的是我们。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对方的来路。”

    萧子玉想了一会儿说:“如今来不及了,可能等不到我们把对方调查清楚,人家已经——”说到此处,隔壁传来开门声,萧子玉赶忙把话打住,来到壁前透过缝隙窥看,然后向萧忠使了个眼色,萧忠会意,跟着来到后墙,萧子玉这才轻声道:“隔壁这个香客十分可疑,他是昨晚住进来的,我和了空说话他可能偷听到了。”

    萧忠立即明白过来:“他是那伙人派来的探子?”

    萧子玉点头:“我是这么猜测的。”

    萧忠急了:“这如何是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萧子玉道:“这虽是坏事,但知道了就是好事——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萧忠不明白地望着萧子玉:“什么将计就计?”

    萧子玉招手,然后与萧忠如此这般一番耳语。萧忠听了脸上绽开一朵菊花,立即回客舍叫人,不一会儿萧火阳就过来了:“老爷叫我来有什么事?”

    萧子玉道:“这是秘密,暂时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于是又对萧火阳一番耳语。

    萧火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就悄无声息离开了大客舍,朱子湘师徒和其余庄客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火阳走后,萧子玉就把众人的衣服收拢来挂到一起,在一道墙壁上开辟了一处“安全地带”,再派一庄客在那里时刻盯住隔屋那位“香客”。

    隔壁的“香客”自然没察觉出萧子玉这边的“秘密”,仍然无所顾忌地窥看或不时与“路过”门外的“香客”打手势,这些举动更验证了萧子玉的怀疑——他们是一伙的,目的正是后山的夏妃墓。

    到了未牌时分,萧火阳回来了,此时那二十名“香客”已经下山多时,隔壁的“香客”竟在白日中呼呼大睡。见到萧火阳,萧子玉也不多说,只向朱子湘递了个眼色就从后门出去。朱子湘、谭小苦不知何事,只在后面跟随。仙人寺后林木葱密,走了一段路,却见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朱子湘认出这些人正是萧府的帮工或佣人,他恍然明白萧火阳离开客舍原来是回家搬兵去了。

    那一堆人约八九个,见东家来了赶忙站了起来,萧子玉说:“叫你们来干什么萧火阳已经跟你们讲了,我就不多说,总之到那里卖力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走吧,还有一段路。”

    于是萧子玉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在密林深处行走,这些人听说是掘王妃墓,兴趣老高,当他们来到墓前,一个个都惊呆了——平时见惯了平民墓,万没料到王妃墓竟是如此巨大!内中一庄客惊道:“妈呀,这么大一冢墓,恐怕挖十天半月也挖不了!”

    庄客们看着这一堆巨土都目瞪口呆,不知从何下手,萧子玉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指着朱子湘师徒说:“这二位是专家,大家要听他们的安排。”

    众目睽睽之下,朱子湘干咳几声说:“这么大一冢墓如果把土全部掀掉,没有十天半月当然不行,好在我们不是‘考古’,不要顾忌墓葬的完整性,只要能取出墓中财物就行,而且要越快越好,所以只需选准位置打一个‘盗洞’即可。夏妃墓是临时殡葬的,工程不是很大,但也有一个缺点——它没有墓道,挖掘难度相对更大,各位要做好吃苦的打算,这个洞浅则一二丈,深则五六丈,不流汗水是见不到棺材的!”

    众人听说有五六丈深,一个个顿觉头皮发麻。

    挖掘开始了,庄客们从麻袋里取出工具,朱子湘考虑到墓葬太深,就在土堆正前方画了一个六尺见方的盗洞,然后就指挥庄客们挥锄舞铲。掘至五六尺深,朱子湘突然喊停,众庄客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地从坑里爬了出来。朱子湘于是点燃蜡烛,焚烧纸钱,对着正南方念念有词,然后从布袋里取出自带的香棍点燃置于坑内,刹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在坑里绵延开来……

    顷刻,奇迹出现了,只见一条巨大的眼镜蛇从坟堆里钻将出来溜进了坑内……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一时间,六尺见方的坑里竟然有数十条毒蛇!除了眼镜蛇还有竹叶青、五步蛇,更多的是金环蛇、银环蛇……

    看着这些蛇,庄客们都毛骨悚然。朱子湘却见怪不怪,他取了一根长木棍奋力敲打,不一会儿蛇都死了,谭小苦立即跳下坑捡拾死蛇,又爬上来帮师父扒蛇皮,每剥一条就从肝脏处摘下蛇胆,你一粒我一粒地生吃起来……把萧子玉主仆惊得目瞪口呆。

    朱子湘摘下最后一粒蛇胆拿到萧子玉面前说:“这可是个好东西,能明目,局座要不要品尝?”

    萧子玉连连摇头:“看了刚才的那一幕,我情愿变成瞎子也不敢吃这个了!”

    “那就不客气了。”朱子湘放入口中,像品尝山珍海味似的吃了下去,随后对发呆的庄客们说:“现在可以放心干活了,别耽误了工夫!”

    萧子玉亦叱道:“还傻愣着干啥?快下去干活!”

    庄客们虽然知道这周围没有蛇了,但还是胆战心惊的样子。此时天色向晚,萧子玉的目光离开盗洞,举目望去,却见夕阳的余晖正照射在对面的佛塔上,夏妃与宪王、色空的故事刹时出现在脑海里……也就在这时,仙人寺里传来舒缓的钟声,萧子玉赶忙起身,吩咐道:“你们要卖力干活,听朱师傅的话!”说完便带了两名年老体弱的庄客回仙人寺。

    隔壁的“香客”已经睡醒,他起来后在壁缝里窥视了一阵,见大客舍的人数没有变化就放下心来去膳堂用斋。随后真空也来请萧子玉主仆用斋。

    萧子玉一走进膳堂,那“香客”立即转过身背对着萧子玉,随后匆匆回了客舍。

    天色暗了,萧子玉令人点燃桐油灯,并有意把大客舍照亮。萧子玉心里明白,隔壁“香客”的同伙很快就会上来,因此必须让他“放心”。

    夜色渐浓,隔壁的“香客”已经悄悄离开客舍,萧子玉赶忙换上青衣潜入夜色中。他估计“香客”此时定然是去道路口接应同伙,果不出所料,萧子玉在入寺路口发现了一个黑影——他正是才出来的香客!

    萧子玉忍着蚊虫叮咬等了两炷香的工夫,古道上终于出现了一队黑影,接着传来人学的鸟叫声……“香客”很快就与同伙接上了头,萧子玉不敢久留,悄悄离开草丛回到客舍,叮嘱庄客今晚上的任务是放心睡觉,并吹灭了桐油灯……

    萧子玉被尿憋醒后已经是卯牌时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来到门外排泄,发现隔壁的门紧闭,从门缝窥看,见那“香客”正在酣睡,便窃笑起来,回到大客舍推醒二位庄客陪他去后山。这时萧鹏也醒了过来,非要和父亲过去看看。

    萧子玉父子和两名庄客一行四人摸黑来到夏妃墓地,却见盗井上几名庄客正用麻绳吊土,吊上来后再倒入旁边的深壑。坐在一旁的朱子湘见萧子玉来了,就站起身打招呼:“局座来了?”

    萧子玉点头:“来了,进展如何?”

    朱子湘说:“已经见到棺材,把井下底盘再拓宽一点就可以开棺。”

    萧子玉来到井边朝下一望,立即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井果然有五六丈深,井下的人像蚂蚁一样小,他们正点着蜡烛干活……萧子玉退了回来,问道:“等一会儿棺材难开吗?”

    朱子湘说:“不很难,据族谱记载,夏妃用的是楠木棺,属‘推榫’结构。”

    “什么叫‘推榫结构’?”萧鹏问道。

    朱子湘解释说:“死人入殓后都要把棺盖合上,寻常百姓家的合盖很简单,往上一放再在缝隙处糊上米浆就万事大吉。王侯家的不一样,它必须具备防盗功能,由于按照风俗棺椁浑身上下不能出现一个钉子之类的东西——”

    萧鹏又打断问道:“为什么不能用钉子?木钉、竹钉可以吗?”

    “只要是钉子都不可以,有这样的东西会让死者在另一个世界有扎背的感觉,会影响到他们的后代万事不顺畅。”朱子湘继续解释说:“所以帝王之家的棺椁制作工艺极为讲究,不用一个钉子却能让由许多木头组成的棺材浑然一体,其实办法很简单,棺材匠在木头与木头之间制作凹凸榫头,合拢后任凭盗墓贼用何种工具都无法撬开,要开棺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棺首掘一个洞,然后用均力拉开棺盖。”

    萧鹏总算听明白了,但看了一眼井口又存了疑虑:“可是那棺椁至少也有七八尺长,这洞才五六尺宽……”

    朱子湘说:“王侯家的棺椁都是加长加大的,有一丈多长,这井的宽度是不够将棺盖全部拉开的,所以你家的工人们现在就要拓宽底部,使之能够完全容纳棺材盖。”

    “朱师傅你下来看看,现在可以了吗?”井下的人在喊道。

    朱子湘问道:“萧局长要不要下去?”

    萧子玉说:“关键时刻到了,我当然得下去!”

    萧鹏说:“爹,我也要下去看热闹。”

    “你不要下去,等一会儿宝物取出来你在上面负责收货。”萧子玉四下望了望,问道:“朱师傅今晚上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音吗?”

    朱子湘正准备攀麻绳下井,摇头说:“没有,很平静。”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没有风——”萧子玉话未说完,就有风吹来,这正是黎明到来的前兆。

    “萧局长我先下了。”朱子湘双手攥牢绳索,双脚在井壁寻找可踩之处,然后一点点下到井底。井底有五名庄客,点了四支蜡烛,此刻他们正席地坐着喘气。

    朱子湘手执一支蜡烛查看,发现井底南端又拓宽了四尺多,加起来已有一丈有余了,正好够打开棺盖,萧子玉随后也来到了井底,他一下来就用烛光照看那具乌黑发亮的棺材,然后关心地问道:“你们试过开盖吗?”

    萧火阳答道:“试过了,不好打开,朱师傅说过是推榫结构,只要向后用力拉就可以了,可我们五个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仍是纹丝不动。”

    萧子玉问道:“什么原因查过没有?”

    萧火阳道:“我怀疑是挖错了方向,这里是棺尾——传统的棺椁都是头大尾小,挖错方向会越拉越紧。”

    萧子玉望着朱子湘:“有这可能吗?”

    朱子湘摇头:“绝对不可能,我们都梁自古到今葬人的方向都是头朝南脚向北或头向东足朝西,这山坡是坐北朝南,所以方向绝对不会出现萧火阳说的那种情况。”

    萧子玉问道:“打不开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朱子湘不说话,手持烛光走近棺椁认真检查后,就向萧火阳要了一柄斧头,用斧背在两边的棺材帮部使劲敲打……然后停下来说:“现在再试试看。”

    这一次果然有了效果——棺椁盖竟然动了,萧火阳兴奋地说:“朱师傅你真神了,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

    朱子湘笑道:“我使了最简单的土法术,你们看这棺盖与棺身的合口处是用土漆密封了的,霸王硬上弓,一百条汉子都拉它不动!刚才我用斧头把这些漆敲松了——没有了阻力的棺盖当然容易拉得动。”

    经朱子湘一解释,众人一下就明白了,萧子玉此时最关心的是棺内的宝物,骂道:“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你们真是笨得可以!还不开棺愣着干嘛!”

    萧火阳于是指挥着众庄客,一边打着号子一边一点点把棺盖拉了出来……

    棺盖开了,看着黑幽幽的棺室,萧子玉此时反而不是那么焦急,他的这一举动谁也弄不明白,萧火阳忍不住催促说:“老爷为何不看啊?”

    萧子玉仿佛是被萧火阳提醒了,这才把四支蜡烛并在一起走近棺材,也就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啊——”

    “老爷,你看到宝物了?”萧火阳仗着萧子玉的器重也挤了过来,他向棺室一看也吃了一惊,叫道,“棺内空空如也,连尸骨都没有!朱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众庄客围过去,果见萧火阳所言不假,都把目光投向了朱子湘……萧子玉清醒过来后也望着朱子湘:“可以向我解释这是为什么吗?”

    朱子湘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见萧子玉质问就说:“事实如此,我想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萧火阳怒道:“姓朱的,我看你是存心耍我们,我们费了一番这么大的功夫,后果当由你承担!”

    萧火阳开了头,众庄客也纷纷指责朱子湘……井下正吵得不可开交,井上突然传来呼救声——是萧子玉最熟悉的声音,叱道:“不许吵,好像是鹏儿在叫!”

    “鬼,鬼……穿白衣服的鬼……救命……”果然是萧鹏在呼救。

    萧子玉拼命向上爬,他的头刚探出井口,萧鹏就一声惨叫:“鬼!又一个黑鬼——”随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鹏儿是我,我是你爹。”萧子玉走过去扶起萧鹏,“鹏儿,我是爹!”

    此时的萧鹏已经晕厥,嘴里含混不清叫道:“鬼……白鬼……”

    也就在此时,萧子玉又听到女人的悲哭声,和昨晚听到的如出一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留在井上的另外几个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萧子玉记得,这井上除了萧鹏,还有谭小苦和两个负责吊土的庄客,于是叫道:“谭小苦,谭小苦——”

    没有人应答,只有早风刮动满山树叶的沙沙声……随之女人的悲哭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楚……谭小苦他们去了哪里呢?原来这里只剩萧鹏,难怪他会受惊。萧子玉又叫了两声,这次除了听到女人悲哭声,还明明白白看到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鬼从不远处掠过……此情此景,让不太相信鬼神的萧子玉也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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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坟场鬼叫声

    话分两头,却说萧金平离开玉带桥客栈后,舒祥林就有点不放心起来,问熊杰道:“这个萧金平到底可靠吗?”

    熊杰摇头:“我也是初次接触,不很了解,看样子倒是蛮憨厚的,不像个狡猾的人。”

    舒祥林道:“蒋一浪、朱子湘都在萧家,他应该知道不少内幕,可是我问他竟然是一问三不知,就凭这一点我怀疑他是个外表老实、内心很鬼的人。”

    熊杰道:“萧子玉办事很小心,或许不让下人知道也有可能,不过,他好歹答应把蒋一浪介绍给我们,对我们而言,这些就足够了。”

    舒祥林道:“我担心的就是他耍奸,不把蒋一浪约出来见我们。”

    熊杰青筋暴起:“他敢,老子真会斩了他!”

    舒祥林:“但愿如此,我们只有耐心地等,到下午没有动静,那就只有上门收拾他了。”

    二人在客栈吃罢饭又回到房里休息,不一会儿,就听到黄元富在楼下与什么人打招呼。熊杰以为是萧金平来了,打开门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来,舒祥林问道:“谁来了?”

    熊杰道:“张显凡。”

    舒祥林不悦道:“这家伙他又来干什么?”

    熊杰道:“我也不知道,该来的迟迟不来,不该来的他像绿头苍蝇一样赶都赶不开。”

    二人正说着话,张显凡已经进来,嬉皮笑脸地问道:“二位哥哥,吃了吗?”

    熊杰没好气地说:“废话,这个时候还能没吃?你来干什么?我们在等萧金平。”

    张显凡见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萧金平他来不了啦,我是代他来给二位哥哥传话的。”

    熊杰、舒祥林异口同声:“他为何来不了?”

    张显凡道:“萧子玉一家今天下午出门烧香去了,萧子玉把他留下来看家。”

    熊杰道:“他一个人在家里不是更自由吗,他不愿来见我干脆明说,走,找他算账去!”

    张显凡道:“二位哥哥再听我说一句——萧金平正是要我代他请你们去萧家面谈。”

    熊杰、舒祥林憋着一股气跟随张显凡来到柳山路萧府,奇怪的是,张显凡放着大门不走,偏要领着他们绕很远的道越过一片菜地去后院。后院是一堵围墙,张显凡拾了几块断砖扔了过去,不一会儿萧金平就出现在墙头上,并把一架梯子放了下来:“二位哥哥受委屈了,这样做实在是情非得已,到了屋里小弟再作解释。”

    熊杰、舒祥林一听肚子里的气消了一大半,这才肯爬上梯子,二人过了墙,萧金平赶紧把梯子抽走,留在墙外的张显凡跳起来骂道:“过河拆桥,老子今天算是认识你了!”

    萧金平不予理会,收拾好梯子就领着熊杰、舒祥林走进后堂的一间偏屋里。“二位哥哥稍候,小弟这就去把你们想见的人带来。”

    熊杰眉毛一竖说:“慢着,你牵走我的马时说好保证下午把人带到玉带桥客栈来,如今却被你骗到这个鸟地方,先说清楚这是为什么,说不过去时休怪老子不认人!”

    萧金平红着脸说:“哥哥,小弟今天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熊杰粗声粗气地说:“你不是好好的吗?说得这么严重谁要杀你了?”

    萧金平慌忙解释说:“东家今天外出烧香,老管家非要我去不可,我想着与哥哥有约,死活不肯。好在东家又有了另一项重要任务——看住蒋一浪,我才留了下来。”

    熊杰的气这才平了一点,说:“我以为你是要死了呢,原来是这点小事,他让你看住蒋一浪你正好趁这机会把他带来见我啊!”

    萧金平说:“万万不可以,萧家大院有那么多下人晃来晃去,我若带蒋一浪外出,传到老爷耳朵里追问起来我更加没命了。”

    熊杰道:“这个萧子玉真不是个东西,如今有了朱子湘觉得蒋一浪没有用处了就来个卸磨杀驴。看来官场中的人就是比我们还坏,如果我们不讲道义、不讲信誉就没办法立足江湖。”

    萧金平道:“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位哥哥了,还望哥哥替我保密,一旦老爷知道,我这条小命就活不成了。”

    熊杰鄙夷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啰嗦无数次。”

    萧金平道:“这对二位哥哥来说当然是小事。可是在我这乃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舒祥林打断说:“熊哥早就答应你了,不要再为这鸡毛蒜皮的事纠缠不清,还不快把人带来。”

    萧金平这才转身溜出偏屋,不一会儿果然就带来了一位中年汉子:“二位哥哥,这位就是蒋一浪先生,你们谈,我帮你们望风。”

    萧金平刚出门,蒋一浪就跪了下去:“久仰二位哥哥大名,今日有幸得见,请受小弟一拜。”

    熊杰也不客气,待蒋一浪拜毕起身,就说:“蒋先生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当然更精彩的还是蒋先生的身世。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对你这位‘朱成生’的后裔很感兴趣。坐吧,站着不好说话。”

    蒋一浪这才敢坐在椅子上:“二位哥哥的情况小弟也知道了,特别是熊哥的名声在都梁可谓如雷贯耳。”

    舒祥林说:“我们虽说是强盗,但自古道‘盗亦有道’,干我们这一行缺了义气和信誉几乎寸步难行。”

    蒋一浪点头:“我知道,且深有体会,强盗就是比官场中人讲道义。那个萧子玉我算是看透了,先是恩威并施胁迫于我,一旦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过河拆桥,还安排专人把我看管起来,这号人连天都不容,安排二位哥哥给我出这口恶气。”

    熊杰道:“先不要扯远了,我喜欢直来直去——我们就是冲着《四季行乐图》来的,现在有言在先,事成之后你也有一份。”

    蒋一浪说:“我信得过哥哥,这《四季行乐图》肯定会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夏妃搞到手。”

    舒祥林与熊杰面面相觑:“什么夏妃?”

    蒋一浪吃惊地望着二位:“难道萧金平没有告诉你们?就在二位哥哥来这里之前,正好朱子湘领着他们去夏妃的墓地去了!”随后又把夏妃与宪王的故事转述一遍。

    熊杰听后骂道:“他妈的,竟敢在老子面前隐瞒如此重要的线索,回头非要找他算账不可!蒋先生,你知道这冢墓在哪里吗?”

    蒋一浪摇头:“萧子玉不让我知道,他们走后,本来我想在后面跟踪,没料到他早有防备,安排萧金平盯住我,连出大门的自由都失去了。”

    舒祥林说:“或许萧金平知道。”

    蒋一浪说:“他应该不知道,他们出发的时候我也在场,朱子湘在前面引路,具体去哪里恐怕连萧子玉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熊杰一听便急了起来,站起来来回踱步:“这如何是好,万一他们今晚就动手岂不是没我们的份了……”

    看着熊杰、舒祥林焦急的样子,蒋一浪突然一拍大腿:“有办法了,他们出门时带了不少香烛、纸钱,加之人多,沿途必有人看见,你们不妨一路打听过去,准能问出个结果来。”

    熊杰点头:“这办法应该可行。”

    舒祥林盯着蒋一浪问道:“你说‘你们不妨一路打听过去’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包括你在内吗?”

    蒋一浪苦笑道:“我也巴不得跟二位哥哥一起去,谁不渴望自由啊?可是你去问问萧金平,我能不能走。”

    熊杰没好气地说:“脚生在你身上,想不想走还能由别人做主?舒军师你把萧金平叫来!”

    舒祥林于是打开门大声叫喊,不一会儿萧金平就火急火燎跑来向舒祥林连连作揖:“哥,求求你了,别这么大声,给下人知道了传到老爷耳朵里我可吃不住。”

    熊杰骂道:“什么鸟老爷,我才不管他!萧金平你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都隐瞒了我,幸亏蒋先生告诉得及时,要不然那个什么夏妃就被萧子玉独吞了!”

    萧金平哭丧着脸说:“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向你们透露了那么多秘密已经是犯大错了,请哥一定要谅解我的难处,再说了,我把蒋一浪介绍给了你们,也等于是告诉了这事,只不过借他的口而已。”

    熊杰道:“看你表面老实,还这么会说话,这事就不去理会它了,今天我要把蒋先生带走,希望你不要干扰!”

    “万万不可!”萧金平跪下连连磕头,“哥,你要带走蒋先生等老爷回来我真的就没命了,如果不能通融,请先把小弟的命拿去。”

    “你以为我不敢?!”熊杰怒目圆睁,叉开五指当胸一掌,萧金平就双眼翻白倒在地上,然后没事般地说:“走吧,时间不等人。”

    熊杰、舒祥林和蒋一浪三人仍从后墙出去,出了柳山路,蒋一浪就提议向上了年纪的人打听,这个办法果然奏效,老人不爱动,多数待在家中,加之上了年纪就热衷烧香拜佛,也就特别留意这方面的事。一打听,老人们果然记得不久前有一香队带了不少祭祀物品往东北方向去了,并且还热心指点:这么晚了走这条路,很有可能是去了铜宝山的仙人寺。

    熊杰一行很顺利地就问到了萧子玉走过的路线。在城外,农村人把熊杰三人当成掉队的香客,热心地告诉道:“前面的香队已经上了铜宝山……”

    熊杰、舒祥林这下总算松了口气,心里明白夏妃的墓肯定在铜宝山附近……三个人紧赶慢赶,到了铜宝山脚下的谭家村已是傍晚。此时,整个天地被晚霞染上一层橘红,倦鸟归林,家畜回棚,农人归家心切,三人顾不上进村讨口水喝,就急着登山。

    路是古老的青石板铺成,蜿蜒陡峭,才到半山腰,天就全黑了,满山的古树阴气、鬼森,不时夹杂着夜鸟的怪叫声和不知名虫子的嘶鸣。

    月辉下的仙人寺终于出现在眼前,有木鱼声徐徐传来,一股幽幽的檀香味扑鼻而来,酥油灯光射出窗格,隐隐可见有小和尚在殿内行走。

    三人在寺外的焚香炉前驻足商量,决定由舒祥林扮成误了路程的香客先进去探探虚实。

    熊杰、蒋一浪蹲在暗处等了将近两炷香火的工夫,舒祥林终于回来。舒祥林透露说,萧子玉果然在寺里,估计今晚上不会有行动,提议由他守在这里,熊杰带上蒋一浪连夜赶回枫木岭搬兵。

    再说朱子湘领着萧氏父子出了后门,客舍里就剩下谭小苦和四五名萧府庄客。天已向晚,山上蚊子较多,不一会儿小和尚真空拿来用艾蒿制成的香烛点燃,客舍里的蚊子立即少了很多。

    真空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对着客舍里的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有一事忘了相告,这寺庙后山有一冤鬼,因冤孽深重数百年来总是冤魂不散,如施主听到有女人悲哭之声音千万不要惊慌,不去理会则可,如果白天要逛山赏景,万万不可去那冤鬼坟墓周围。”

    “小和尚,若是去了那冤鬼坟地又会怎样?”问话的乃是一名庄客。

    真空道:“阿弥陀佛,若是无意撞上,会犯点头疼脑热或受无妄之惊吓。”

    庄客又问道:“若是有意去坟地呢?”

    真空道:“施主千万莫去,一个坟包没啥好看头!若是故意去时必定麻烦不断,意外连连,轻则断足去手,重则枉丢性命,千万去不得,善哉善哉!”

    真空走后,那庄客冷笑道:“这个和尚专会捉弄人,依我看他多少也知道墓中的秘密,想吓唬别人不要去动它。”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客舍里有现成的桐油灯,谭小苦见那些庄客只是不动,于是就提了灯盏去到大雄殿观音像前点了灯。回到客舍,忽听到后山果然传来女人的悲哭声——这荒山野地,佛门清静之地哪来的女人?莫非真是女鬼不成?那几个庄客刚刚才听了小和尚的话,此刻吓得大气不敢出,那问话的庄客见状笑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二老爷还指望你们干活,就这熊样还敢去掘墓?”

    女人悲哭声持续了一阵,正当大家适应之后,突然有人在敲后门,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鬼敲门!”这一下所有的庄客都心里发毛了,不停用手向后梳着头发——这是都梁民间流传的驱鬼法。

    “小苦,开门,是我们!”

    谭小苦听出是师父朱子湘的声音,赶忙把后门打开,果然是萧子玉父子和朱子湘他们回来了。此时萧鹏脸色惨白,正处于极度的惊恐中,庄客们却没有注意小少爷的神态,争先恐后把刚才真空的话转述了一遍,萧鹏听后终于崩溃了,大叫一声“有鬼”就晕厥过去……萧子玉这下急了,赶忙差人去叫方丈。不一会儿了空方丈过来了,他慢腾腾地在萧鹏的穴位处摸了几把,萧鹏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萧子玉仍然不放心,问道:“了空大师,我儿子还有危险吗?”

    了空长须飘飘,微闭双眼道:“世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贵公子因贪生祸,因祸生惊,受了惊厥。老衲一会儿着人送汤药过来,服后定能见效,只是心病无治。驱除贪念百毒不侵,善哉善哉。”

    萧子玉似懂非懂,了空也不作解释起身离去。萧子玉耐心等了一阵,仍不见有人送汤药过来,就令萧忠过去催问,一会儿萧忠空手回来。萧子玉不悦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老和尚他存心骗人不成?”

    萧忠道:“药汤一会儿就送来,刚才来了一位误了路程的远方香客,老和尚派人去安置他,所以延误了时间。”

    萧子玉不再发火。稍后真空送来了汤药给萧鹏服了,果然气色大转。真空走后萧子玉回想起了空那几句他似懂非懂的话,觉得像是针对他的,加之一来到这铜宝山就出师不利,就想着要去找了空问个明白。

    方丈室的门没有关,一盏昏暗的酥油灯照着禅床上打坐的了空和尚,这让萧子玉感觉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禅房上首也是一副对联,道是:“经窗冷浸三更月,禅室虚明半夜灯”。

    萧子玉觉得老和尚这坐势像在等候什么人,如果没猜错的话等的人就是他萧子玉。他干咳一声,说道:“大师打搅了。”

    了空睁开双眼,双手仍在不停数着念珠:“阿弥陀佛,施主上座。”

    萧子玉也不客气,在了空对面坐了,单刀直入说:“我是个俗人,不懂佛法佛词,刚才听大师一番话像是说我。”

    了空道:“佛有千手,佛有千眼,佛从心生,佛法无边,施主你多心了。”

    萧子玉不耐烦道:“我说过我是个俗人,不懂佛,你说佛语客气点是枉费心机,说直白点是对牛弹琴。同时我也提醒你,我不是弱智,明白你已经洞悉了我此行的目的,还派弟子真空去客舍散布谣言——我不信鬼,是不会被你吓住的,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希望你直言直语。”

    了空停止捻动念珠,萧子玉如此赤裸裸表白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施主,令尊是仙人寺功德无量的居士,望珍惜祖上阴德。”

    萧子玉直视着了空:“这句话我听明白了——劝我打消掘盗的念头。但是如果你有道理使我信服,那又另当别论。”

    了空思索了半晌说:“老衲没有道理,只知晓一个耐人寻味的小故事。”

    萧子玉问道:“是关于夏妃与宪王的故事?”

    了空说:“施主既已知道故事的前一半,老衲就不赘述,这故事的后一半你是俗世中第一个有机缘听到的人。”

    萧子玉道:“愿闻其详。”

    了空问道:“施主刚才在后山看到了何物?”

    萧子玉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坟堆,一条毒蛇,还有几声鬼叫。”

    了空微扬白眉:“没看到坟堆不远处还有一座佛塔吗?”

    萧子玉摇头:“天色太晚,不曾注意,那佛塔怎么了?”

    了空道:“那佛塔乃是天启年间本寺方丈色空大师的安身之所。”

    萧子玉道:“一高僧圆寂处不足为奇。”

    了空也不争辩,继言道:“色空俗名刘学名,原是东门外牛屎桥的富家子弟——”

    “东门外没有一个叫牛屎桥的地方。”萧子玉打断说。

    “那地方在东门三里之处,崇祯八年前叫牛屎桥,朱企丰‘魂断三桥’事件发生后才改名断头桥。”了空解释完后又转入正题,“这刘学名年方弱冠,与远房表妹夏艳青梅竹马。两家大人见这一对金童玉女甚是投缘,遂成其好事自幼配成夫妻,天启三年农历三月初六是二人圆房的大喜日子,恰好这一天年近八旬的老宪王出城郊游。也是这对苦命夫妻命该有事,这天偏刮大风,大风掀开了花轿布帘,老宪王一眼看到轿中的新娘貌赛仙女,顿时魂飞魄散,即令随从将夏艳抢回王府,夏艳为了家人和夫君免遭不测,不得已委身宪王,并托人传出话要刘学名另择佳偶。一年后夏艳以为刘学名已将她淡忘,其时宪王正百般宠她,为她配备若干宫女、太监,内中有一位叫做王安的太监颇是眼熟,经多次盘问才知道他正是夫君刘学名!原来刘学名自从失了夏艳就痛不欲生,数度寻死都被家人救了,他见死不成,干脆自宫,然后混入王府,为的是能够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夏艳感动异常,自此二人在宫中虽无肉体之合,却有心之交融,即便如此也是好日子不长,老奸巨猾的宪王对二人终有所察,就对夏艳说:‘孤老唉,孤死后爱妃如此年轻美貌,定有不少青春儿郎喜欢。’夏妃是个聪明人,自知难逃一死,遂与刘学名作最后诀别。一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刘学名知道无可逆转,声称若是夏艳去后他将出家修行,夏妃当即立下遗嘱,死后要葬在仙人寺后山。夏艳自尽后,宪王虚情假意对夏妃大加歌颂,并依照遗愿将她葬在仙人寺后山。不久刘学名也趁机逃出王府,散尽家财,取法号色空上仙人寺当了和尚。色空悟性很高,加之勤修苦练,终成出神入化的一代高僧,他担心夏妃墓中的丰厚陪葬终会招致不测,就用功法将金玉化为碎石,又在坟墓处封上咒符,凡有意动土者都会招致意外祸事。”

    萧子玉听后冷笑道:“家父在世时说你如何了得,受其影响我也对你存有几分敬畏,今天听你一番话,这份敬畏荡然无存!你哪里是什么高僧,分明是个躲在寺庙里的江湖骗子!什么用功法将金玉化成碎石,还有什么让人招祸的咒符——我一个堂堂警察局长也会吃你这一套小儿把戏?!呸!”

    了空的脸上被啐了一口痰,但仍然不温不火:“信者则有,不信者则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子玉再也不理会了空,起身走出方丈室,突然一条黑影在眼前闪过,他禁不住从鼻子里发出轻蔑之声:“什么和尚,也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

    萧子玉回到客舍也不多说,只吩咐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上山掘坟,萧忠忍不住问道:“白天掘坟,不怕有人看到吗?”

    萧子玉骂道:“乌鸦嘴,荒山野岭的,谁会来这里!”

    次日一早,真空送来斋饭,萧子玉一干人吃了就收拾工具要上山去,突然外面鞭炮声响个不停,萧子玉推开窗户看时,原来是朝圣的香客正在寺外焚香炉前燃放鞭炮。萧鹏睡了一夜已恢复原态,他问父亲道:“还上不上去?”

    萧子玉点点头:“当然要上去,来了几个香客没啥好怕的。”

    萧子玉刚刚安定了众人,没想到又是一阵鞭炮声,外面接二连三地又来了不少香客。

    萧忠咕噜说:“又不是初一、十五,平常日子哪来这么多香客,真是怪事!”

    萧子玉似有所悟,想起昨晚的事来,说:“定是老和尚搞鬼,如此雕虫小技还想阻我好事,不要管他!”

    萧子玉一行刚刚打定主意,忽见留在柳山路家中的庄客萧火阳累得满头大汗地赶来,见了萧子玉就话不连贯地报道:“老、老爷,大、大事不好……”

    萧子玉一怔,明白家中可能出事了,就说:“不要急,慢慢讲,讲清楚一点。”

    萧火阳总算喘过气来,说:“蒋一浪被人抢走了……”

    萧子玉大吃一惊:“蒋一浪被什么人抢走了?萧金平呢?”

    萧火阳说:“不知是哪路人抢走了蒋一浪,萧金平想去阻拦,结果被那伙人点了哑穴,现在还说不出话来呢。”

    萧子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火阳说:“老爷出门带了香烛,我是一路问过来的。抢走蒋一浪的人可能也在这里。”

    萧忠失色道:“二少爷,今天一早来了这么多香客,会不会与那伙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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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惊魂王妃墓

    却说熊杰、舒祥林快马加鞭从枫木岭进城,然后住进东门外的玉带桥客栈。二人拴好马,吩咐店家给马上料,然后来到城南止戈亭。时近正午,正是止戈亭生意清淡的时候,入得厅来,却见里面人满为患,原来昨日那个张显凡又在唾沫飞溅说故事,因而吸引了很多人。

    二人拣一静处坐下,熊杰小声与舒祥林耳语:“就是这个人。”

    舒祥林会意,抬头看了看主讲台,小声说:“看他这样子,一时半刻恐怕讲不完。”

    熊杰亦抬起头,却见邻桌有一汉子正在偷看他,神色极为诡异。熊杰觉得此人面熟,猛然想起这汉子乃是昨晚那匹马的主人!此处不宜久留,熊杰向舒祥林递了个眼色即离开了座位。

    熊杰走出止戈亭,便飞一般迈开脚步,直到玉带桥客栈,见那汉子并没有跟来才放下心来。他回到房间等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有人敲门,他从门缝窥看,见是舒祥林领着张显凡回来了,才把门打开。张显凡一眼就认出了熊杰,抽身要走,舒祥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塞进了房里。

    熊杰脸上堆着笑:“老张,才来了怎么就急着要走?”

    张显凡脸上挤出生硬的笑:“不,不走,我,我正要拜访熊哥呢。”

    熊杰让出自己的椅子,自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你要拜访我,那太好了,我就在这里。”

    张显凡见这两个人不像是找他的麻烦,恐惧之心就消除了,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二位好汉找我是不是也想听故事的结局?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蒋一浪没把故事讲完就被萧子玉带走了。”

    舒祥林道:“我们熊哥不是来听故事的。你说的故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听到的?”

    张显凡这下听明白了,苦着脸说:“我知道,二位好汉肯定会认为我与蒋一浪有很深的交情,不然不会听到这后面的故事……天地良心,我真的与蒋一浪不熟,甚至我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

    熊杰敛起笑:“你与他没有交情?为什么别人听不到的故事偏偏就你听到了?”

    张显凡紧张地看看熊杰,又看看舒祥林,然后一咬牙说:“我可以把原委告诉二位好汉,可是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

    熊杰点点头:“讲吧,天大的秘密我们为你保守。”

    张显凡未开言先红了脸:“实不相瞒,这是我的隐私。钱掌柜六十多了,他的填房太太夏媚才二十几岁,长得又是花容月貌。平日里我好出风头,是止戈亭的常客,多得是与夏艳打情骂俏的机会,久而久之,我们就好上了,只把钱掌柜蒙在鼓里。这几天蒋一浪来讲故事,位置都被警察局的人占满了,旁人无法进去,夏艳就把我藏在衣柜里,如此这般,我才一节不漏地听完了故事。”

    熊杰听完后大失所望,啐道:“我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原来是鸡毛蒜皮的男盗女娼!”

    张显凡仍然紧张道:“在二位好汉看来是最平常的事,可是于我就是天大的事情。一旦让钱老倌知道,休了夏艳我就倒霉了。”

    舒祥林说:“这样不是更好吗,你们奸夫淫妇正好凑成一对,我正想着要成全你们呢,把事情向钱进财道明,让你们从暗中夫妻变成明路夫妻!”

    张显凡急得扑通下跪:“好汉饶命,万万不可如此!夏艳说了,如果一旦东窗事发,她就要嫁给我——这是我最不愿意的!我除了床上功夫能引以自豪外,其他身无一技之长,平日里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本事养老婆。二位好汉若是帮我,现在这状况是最好的——钱老倌替我养着女人,我不仅不需要花一文钱,还时常有那女人的救济。”

    熊杰道:“原来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张显凡得意道:“吃软饭也不容易呢,换了别人还吃不了,那娘们是何等了得,没有一个时辰休想满足她。我别的不行,偏偏干这个是天才啊,次次都叫她欲仙欲死,销魂蚀骨。”

    舒祥林道:“一个时辰那可不是一点点时间,难道不怕钱进财捉双吗?”

    张显凡道:“我们从不在止戈亭干那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的安乐窝就在这玉带桥客栈,这里的店主叫黄元富,是我的好友,不信可以问他。”

    熊杰道:“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我才懒得管,反正你的秘密已经在我手里了,敢不听我的话就向钱老倌告发!”

    张显凡磕头如捣蒜:“好汉千万别这样,需要我干啥,只要不是叫我去死,我都会干。”

    房里正谈着话,店后传来马的嘶叫声,熊杰惊道:“是我的马在叫,谁在动它?”

    随后店家黄元富急急赶来报告:“二位客官,有一位汉子要牵马,我劝都劝不住,他还说这事与我无关,我说马主人就在这里,怎会跟我无关呢,可他偏偏不听。”

    熊杰抢先出门,舒祥林、张显凡紧随其后,来到店后马槽,果见一汉子正在牵马,幸好那马欺生不服,否则已经被牵走,熊杰认出是昨晚那位丢马的汉子,遂大声断喝:“你好大胆子,青天白日竟敢偷马!”

    那汉子见熊杰一干人来势凶猛,好汉不吃眼前亏,弃了马拔腿就跑,熊杰也不追赶,重新拴好马,交代黄元富好生看管。三人又回到房里,张显凡说:“刚才那偷马贼我认识,他是萧子玉家的庄户,名叫萧金平。”

    舒祥林立即反应过来,吩咐道:“你想办法把这个萧金平哄来,我们可以保证你的秘密不会外泄。”

    张显凡喜出望外:“真的吗?那我们一言为定!”

    熊杰认真点头:“一言为定。”

    张显凡道:“二位等着,我去去就来。”

    张显凡走后,熊杰有点不放心道:“他真能把萧金平叫来吗?我怀疑他这是黄鹤一去。”

    舒祥林道:“我相信他有本事把萧金平骗来,大凡不务正业的人偏偏就有这种能耐。”

    舒祥林的话没有错,张显凡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萧金平果然就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回到了玉带桥客栈,熊杰赞许地拍了拍张显凡的肩:“不错,你怎么让他回来的?”

    “兵不厌诈。”张显凡十分得意,然后对萧金平说,“其实我也没骗你,如果你不回来惹毛了这二位好汉,枫木岭的人真会杀了你全家!”

    熊杰见萧金平吓得发抖,就安慰道:“不用怕,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不仅不杀你全家,还会把马还给你。”

    萧金平这才放松了,见熊杰的态度很和蔼,就说:“马是东家的,丢了它把我的家产都变卖了也赔不起,我一天一夜不敢回去,如果好汉把马还给我,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

    熊杰在萧金平肩上拍了一掌:“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却说萧子玉为了要朱子湘说出夏妃的墓址,竟以枪杀谭小苦相胁。朱子湘万万没料到一个堂堂警察局长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遂道:“你我之间的事,局座何故要连累无辜?”

    萧子玉毫不掩饰地说:“我发现这是你唯一的软肋,你有品行、有良心,绝不会看着一个苦命的孤儿因为你白白送死,朱师傅,你说是不是?”

    朱子湘怒视着萧子玉:“如果我不愿屈服怎么办?”

    “没关系,我大不了丢一笔横财,而你却要一辈子背负良心债。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俩到底谁狠?”萧子玉目露凶光,开始推子弹上膛。

    “慢……”朱子湘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是……你……狠……我服输……”

    萧子玉仰天大笑,笑够后拍着朱子湘的肩胛说:“我就说过你是位有品行的人,绝不会忍心你的徒弟年纪轻轻就去死,走,为了我们的合作愉快先痛饮几杯!”

    朱子湘摇头:“喝酒就免了,现在我只提一个要求——事成后不要打我家其他祖坟的主意。”

    萧子玉说:“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规矩我懂。”

    外面有人敲门,随之传来老管家萧忠焦急的叫声:“二少爷,二少爷在吗?”

    萧子玉把门打开,萧忠见屋里很多人,欲言又止,萧子玉道:“都是自己人,没啥不好讲的。”

    萧忠这才提着长衫下摆跨进来,语气急促地说:“这两天坊间闹得很凶,都在说金头和唐伯虎《四季行乐图》的事。”

    萧子玉大吃一惊:“这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萧忠道:“是一个叫张显凡的闲汉说的,他躲在止戈亭茅坑里偷听了蒋一浪的故事。”

    萧子玉皱眉:“这不可能,事前我们检查过茅坑和伙房。”

    萧忠说:“要不就是听钱老倌或店伙计说的。”

    萧子玉道:“更不可能,我封过他们的口,他们没有这个胆子!萧金平呢,快把他叫来!”

    刚才说话很急的萧忠这下子不肯说了,在萧子玉一再催问下才吞吞吐吐地说:“他,他昨晚一宿未归……”

    萧子玉脸上的肌肉搐动着:“他为何一宿未归?”

    萧忠见瞒不过了,道:“听说他把马弄丢了,不敢回来面对你……他的胆子素来就小。”

    “找不到马就一辈子不回来了吗?”萧子玉转对蒋一浪,“蒋先生你自便,我和朱师傅有点事。”

    蒋一浪说:“局座,你们忙去吧。”

    萧子玉、朱子湘离开书房,萧忠也紧随其后,萧子玉一路说:“老管家你是我的长辈,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做主,这个萧金平太不像话了,我派他去外面打探民间的风声,他竟然把马丢了!你说他一夜未归,走漏消息的事是怎么传回来的呢?”

    萧忠跨了几大步追上萧子玉:“这事已经家喻户晓了,只要出了大门。每一处男女老幼都在议论——消息不是萧金平传回来的,是我听回来的。”

    萧子玉问道:“他们都在议论我吗?他们如何议论我了?”

    萧忠说:“他们说二少爷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说你封锁消息是‘此地无银’的行为,是‘欲盖弥彰’的结果……说你做梦都想要唐伯虎的《四季行乐图》和朱企丰的金脑壳。”

    萧子玉冷笑道:“他们知道得还真不少!老管家,你去安排人把萧金平找回来,我在书房等你们的消息。”

    萧子玉与萧忠在天井分手后,他和朱子湘还来不及进会客室,就有下人来报告:“二老爷,萧金平回来了,马找到了。”

    萧子玉细听,果然有马蹄声传来,他回过头,却见萧金平牵着一匹枣红马从大门进入正向他走来,马后面还跟着萧忠。朱子湘一眼就认出这个萧金平原来就是用麻袋把他扛来的那条大汉,此时他一点也没有了那天的威风生猛,像霜打焉似的。他走到萧子玉跟前垂手低头不敢吭声,一副等着挨骂的架势。

    萧子玉却不看萧金平,只是注意那匹马:“这马不是我家那匹,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金平半晌不吭声,赶上来的萧忠代为回答说:“是这么回事,昨天他照你的吩咐四处留意坊间的议论,傍晚时分他路过止戈亭发现大厅里挤了很多人在听故事。他把马拴在廊柱上就走进去,没听上几句就听到马在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大汉在偷马。他跑上去制止,谁想那偷马贼不是等闲之辈,跨上马一扬鞭就走了。金平他急得哭起来,大厅听故事的人又走出来围着他看把戏,一边七嘴八舌议论着,金平总算听明白了,原来那黑大汉是枫木岭的强盗头子熊杰,他刚从牢里逃出来。因急着赶回去才抢了他的马骑。金平他丢了马不好回来向你交差,昨晚就在外面过了一宿。”

    萧子玉听到此处打断萧忠的话说:“老管家以后不要惯坏了他们,该严的时候一定要严。萧金平你的马丢了,现在又牵了别人的回来,这马是哪里来的?”

    萧金平涨红着脸,鼓起勇气说:“这马不是偷的,是那个熊杰赔给我的。”

    萧子玉用怀疑的口吻道:“熊杰他有这么好吗?”

    萧金平这下找到了“感觉”,说话也流畅起来:“是这么回事,丢了马后我不敢回来见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止戈亭大厅耗着。没想到今天正午时分发现坐在我旁边的一个食客十分眼熟,很像偷马的那个熊杰,只是他把胡子剃了,他见我看他,就心虚地走了,这更加印证了我的怀疑。我没有直接跟踪他,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同伙,当主讲台的张显凡下来后,这个同伙走过去与他耳语了几句就一起离开止戈亭。这一回我赶紧跟上,一路跟到玉带桥客栈,我就知道他们住在那里。熊杰的同伙陪着张显凡上楼后,我就向店家黄元富打听两位客人的马在哪里。黄元富说拴在后面的马槽,我跑过去一瞧,发现没有我家的那一匹,我不去多想,就要牵马,那黄元富不准,还告诉了熊杰。熊杰走下楼,认出了我,他的态度十分横蛮,非要打我不可。”

    萧子玉点头:“这是他的性格,后来他打了你吗?”

    萧金平说:“我挨了两拳,我忍住痛向他诉说我的难处,熊杰一听说那匹马是二老爷的,立马就对我客气起来,连向我赔不是,还要我在你面前多多替他美言。”

    萧子玉生气道:“一派胡言!熊杰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向任何人低三下四!”

    萧金平一急额头上就冒出汗来:“我没有胡说,这是真的,熊杰亲口说你够兄弟,帮了他的大忙。”

    萧子玉这才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像是他说的话,不过这事万万不可外传,传出去人家还以为熊杰真是我网开一面放走的。”

    萧金平松了口气,总算把这谎撒圆了。不过后面的话却是真的:“熊杰说如果老爷想要回原来的马,改天他会牵过来。”

    萧子玉挥挥手,作厌恶状:“这种人千年不想见万年不想逢,这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可再提到他。”

    萧子玉把脸转向萧忠,“老管家你把小少爷叫到我书房来。”

    萧子玉领着朱子湘、萧金平进入客室坐了一阵,萧忠就带着萧鹏过来了,萧鹏扫视一遍,就道:“爹,来这么多人今天就要动手?”

    萧子玉说:“朱企丰墓暂时放一边,那冢墓规模太大,现在动手条件尚未成熟,朱师傅又新提供了一冢,今天先过去看看。”

    萧鹏喜道:“又有一冢?太好了,我家发大财了!”

    萧子玉望着朱子湘:“这事就拜托你了,今天先去看看,实地研究怎么动手,我说话绝对算数,除了遵守承诺,事成后一定重谢!”

    朱子湘说:“那就动身吧,还有一段较远的路,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现场。萧局长,我的徒弟也要一起去——那地方他比我们熟。”

    萧子玉点头:“没问题,老管家再辛苦你把谭小苦叫来。”

    “蒋一浪怎么处理?他现在对我们来说——”萧忠看着朱子湘没敢往下说。

    萧子玉道:“蒋一浪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没什么作用了,但过河拆桥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干,那样的话以后谁还敢和我们交往?”

    朱子湘明白萧子玉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内心冷笑不止,觉得这种拙劣的表演不忍卒睹——刚刚还掏枪滥杀无辜,如今一下子又变得讲道义起来。在朱子湘看来,萧子玉的这番表现恰像一个刚刚露出狰狞面目的鬼,马上又在识破他的人面前披上人皮,然后自欺欺人地表白——我是人,我真的是人,我不骗你。

    萧忠见萧金平也在会客室,就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工具哪!”

    萧金平问道:“都要些什么工具?”

    萧忠道:“去掘坟你说要什么工具?!真是个不开窍的木脑壳!”

    萧金平才走几步又回到会客室:“工具我可以去准备,但我不能跟二老爷一起去。”

    萧忠道:“你是主劳动力,你不去还有谁去!”

    萧金平说:“院子里主劳动力那么多,哪里就缺我一个,今天我反正不想去!”

    萧忠生气道:“你——你这是怎么了,竟然不听话,不去也得说出个理由来!”

    萧金平搔着脑袋想理由,半晌才说:“昨晚我一宿未睡,走路眼皮打架……”

    萧子玉见了就说:“他不想去就算了。金平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萧子玉于是把萧金平叫到一旁耳语一番。

    工具很快准备好了,朱子湘吩咐把锄头、铁铲、簸箕藏在麻袋里,上面盖上大量的纸钱、香蜡和猪头三牲。出发了,路人看着这阵势,就知道这班人是上某寺庙烧香拜佛的。

    朱子湘、谭小苦导前,萧子玉、萧鹏、萧忠及数位庄客挑着担子押后,一行人出了城就一路向东北方向徐行。大约走了五六里,又爬了一座山,然后前方古松掩映中出现了一座古寺,寺门前挂着一副对联,道是:众生有悟皆成佛,明月无私自照人。

    萧子玉抬眼看了一下,说:“这不是仙人寺吗?”

    朱子湘点头:“正是铜宝山仙人寺。”

    此时天尚未黑,寺中主持了空见是萧子玉来了,早早出寺迎接。入得大雄殿,几个小沙弥帮着庄客烧香、上祭品。了空又引着萧子玉父子来到会客室。会客室布置简洁,墙上有一副对联,道是:座上有僧皆佛印,堂前无客不东坡。随后小沙弥奉上茶来。萧子玉心不在佛,表现自然就不会虔诚,茶未喝干就对了空说:“有一事相烦大师,家父在生前许了这里的菩萨,如今老人家仙逝,这夙愿只能由我代还了。萧某想借宝刹小住几日不知方便否?”

    了空见萧子玉一行人不少,心里有几分明白,他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便。不空啊——”

    一眉清目秀的小和尚闻声进入客室:“师父,徒儿在。”

    了空仍然目不张开:“收拾客堂,请施主安歇,通知伙堂准备斋饭。”

    不空道:“徒儿照办。”

    望着不空的背影,萧子玉觉得了空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但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如此。一会儿,不空收拾好客堂来请萧子玉,萧子玉辞别了空,随不空回到大雄殿,庄客们正在等他。不空见一庄客扛着一个麻袋有点吃力,就要帮忙,庄客却死活不让他碰。

    一行人在客室安顿好后,不空又来请他们用斋,萧子玉见天色已晚,就以肚子不饿为由谢绝了。

    不空走后,萧子玉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现场,萧鹏也是心痒难熬,朱子湘拗不过,就领着萧氏父子从客堂后门出来,再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向上攀爬。约一炷香的工夫,三个人来到了一个坳上,一个大土堆显现在眼前……

    “朱师傅,就这里吗?”萧鹏来不及喘气就指着土堆问朱子湘。朱子湘喘着气无力回答,热汗从每一个汗毛孔冒出来,幸好此刻有山风徐来,吹得他十分惬意,萧鹏以为朱子湘没听到,又问了一句,“到了吗?”

    朱子湘点头:“到了,就在这里。”

    萧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到坟堆上,双手拍打着坟包:“发财了,发财了,我发大财了!”也就在这一刻,喜悦中的萧鹏突然乐极生悲发出一声尖叫,“救命啊——”

    也就在这时,萧子玉、朱子湘同时发现一条巨大的眼镜蛇正从坟包的杂草丛中蹿将出来,嘴里喷着粗大的毒气……扑向萧鹏……萧子玉救子心切,顾不上生命危险冲过去捉住毒蛇的尾巴奋力一甩——好险,如果不是速度如此之迅速,眼镜蛇不伤着萧鹏,也会反咬萧子玉一口……

    一场虚惊过后,朱子湘安慰道:“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遇上毒蛇是家常便饭,这地方四处都是石头,总算有一堆土在这里,没有蛇那才是怪事,明天一早我去寻蛇药。”

    惊魂未定的萧鹏道:“你会寻蛇药?”

    朱子湘笑道:“盗墓的不懂蛇药就像警察不会打枪。”

    萧鹏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幸亏有你懂药,要不一旦咬了真死定了。”

    萧子玉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坟包,这里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志,如果不是有人指点,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一冢王妃墓。他真有点不太明白,夏妃怎么会葬到这个地方?萧子玉在四处察看,不觉就忘了时间,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看着四处鬼森的一片黑,萧鹏心里恐惧起来:“爹,我们走吧,已经看不见路了。”

    萧子玉经儿子提醒也才记起该回寺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朱子湘走前,萧子玉押后,萧鹏走在中间,即便如此,走在中间的萧鹏仍然是心惊胆战,总感到危机四伏,仿佛每走一步都有踩了蛇的可能……走了一阵,突然后面传来一种更为恐怖的声音——三人驻足静听,原来是女人凄惨的哭叫声,而且这声音好像来自不远处……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发现夏妃的坟头上闪耀着一个火球,女人的惨哭声好像来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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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这帖子太美,太漂亮了,顶,献花一朵.......!
看到楼主的这个帖子,我明白一定要低调.......!
哇,楼主你真是太给力了,这样的帖子都能找得到,佩服!
问候七喜乐园的朋友们,报个到并祝朋友们安康如意,永远开开心心!
楼主辛苦了,这帖子我很喜欢,找了很久,拿去收藏了,谢谢朋友啦!
这帖子真的让人感觉很舒服,我超喜欢,楼主真是太给力了!
超极囧囧的帖子,楼主你太雷了,真正把我给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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