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鲍鹏山新说水浒》之武松（八）牢城奇遇 的, 武松, 百家讲坛, 潜规则, 中文系

水泊梁山

　　上一讲我们讲到，武松在十字坡结交张青孙二娘夫妻，告别后，在两个公人的解押下，取路投孟州牢城营来。我们在林冲的故事里知道，牢城营里有很多规矩，有很多的潜规则和猫腻。比如一百杀威棒以及种种收拾犯人甚至置犯人于死地的手段。

　　林冲因为对此早有准备，凭着银两，凭着柴进的书信，搞好了管营和差拨的关系，所以，没受什么罪。那么，武松，又会怎样呢？鲍鹏山老师又会有什么独特的看法呢？

　　上海电视大学中文系鲍鹏山老师为您讲述《鲍鹏山新说“水浒”武松》系列之牢城奇遇。

水泊梁山

水泊梁山

　　[画外音]上一讲说到武松在十字坡与孙二娘夫妇别过之后，来到了那座阴森恐怖的孟州牢城营。开始了他的囚徒生涯，在此前的林冲系列节目中我们看到了，同样是在牢城营中的林冲，受尽了种种屈辱，而在大宋王朝，这样一座座牢城营中，更是流行着种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规矩和猫腻。那么一贯我行我素的武松，在孟州牢城营中面对着这些凶神恶煞的管营和差拨以及五花八门的牢城规矩，他将会有怎样一番不平凡的经历？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一个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奇特命运？在武松这一段奇异味的囚徒生涯中揭示各色人等，人性中的善与恶、罪与罚。

    实际上，武松刚刚到了这个牢城营以后，在单身的囚牢里面，刚刚把包裹放下，一帮囚犯就都围了上来。大家都是好心，一看又来了一个新的囚犯，这可以说都是同病相怜，大家都是难友，所以这些人就马上给武松忠告，说如果你带了说情的书信还有一些银两，你趁早拿出来放在手边。等一会差拨要来的，来了以后你马上就送给他，如果不然那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因为我们都和你一样是犯人，吃过很多的苦头，所以我们趁早把这一点情况告诉你你要做好准备。武松怎么说的呢？武松说，我的银子倒是有一些，书信没有，但是银子倒是有一些。如果这个差拨到我这个地方来了以后，他的话说得好向我讨一点银子，我会给他一些的，如果他要硬要，那一文也没有。但武松这个话讲得实在是很天真，差拨怎么可能跑到你这儿来，给你说好话去讨一点银子呢？一个人做了差拨以后，他哪能里还会说好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差拨的嘴里说不出人话。所以要等着差拨来说好话，向你讨银子，那是万无可能的，所以其穹一帮囚犯马上就跟武松讲了，你可不要说这样的话，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正说着，差拨就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那个是新到的囚徒武松？武松道，小人便是”——《水浒传》第二十七回。你看态度恶劣很谦虚，把包裹放下了，那肯定也是准备拿钱，而且自称小人，态度也很谦虚，也很配合。但是呢？就是没有很及时的，很主动地把银子拿出来，所以差拨这个时候马上接着的就是对武松一顿破口大骂。

    怎么骂的呢？他说“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怎的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吃你打了”——《水浒传》第二十七回。跟林冲当时到沧州碰到的差拨一样。而且我们要注意的，他骂武松不懂事，什么叫不懂事。我们常常讲，人要懂事，但是这个意思往往是不同的，我们小时候我们的父母亲和我们的老师都告诉我们，要懂事，那是什么意思呢？让我们做个好孩子，让我们做一个好人，这就叫懂事。可是我们长大以后，我们也会常常会受到别人的告诫，你要懂事，这个意思就不一样了，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让你要懂得，一些潜规则，让你要习惯于用潜规则来办事，如果你不懂得潜规则，不按潜规则来办事，那就叫不懂事。可是问题是什么呢？真正的正人君子，真正的好人，质朴厚道的人，往往就是不大懂得潜规则，就是不愿意用潜规则来办事，所以这种人就被社会认为是不懂事，常常是碰壁的。那结果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春风得意的，飞黄腾达的，往往就是非常懂事，也就是懂得潜规则，并且按照潜规则来办事的。那么这一个差拨，此时此刻就很纳闷儿，你武松也当过都头，也在大宋的官场子上混过，你怎么就不懂得，这些规矩呢？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他很纳闷儿，可是武松我们说还真是不懂事，并且武松今天还准备把不懂事进行到底，武松也开口了，武松说，“你到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这已经是够气人的了，但是下面还有更气人的，下面话题一转，银子又有了，“金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倒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我们看看武松这个人，不仅是拳头厉害，嘴巴也厉害，他的拳头可以杀人，他的嘴巴也能杀人。

    [画外音]对于差拨和武松的性格分析，也让我们感到不亦快哉，从武松对牢城营差拨的这一番痛骂，虽然是痛愉淋漓，但是，飞扬跋扈的差拨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在武松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对抗之后，会有一番怎样特别的举动？鲍鹏山老师又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呢？

　　很有意思，差拨大怒，那这个很正常，可以理解，但是大怒了以后，又怎么样呢？去了，走了，这特别奇怪，怎么大怒了以后，又走了呢？那我们可以反问了，大怒了以后不走，又怎么样呢？他又能干什么呢？武松可是个打虎的英雄，他又不敢和武松动手。所以武松这么一顿臭骂之后，他也只能是走了，没有办法，但是我们要注意，他有的是手段，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地盘。三、四个军汉到单身牢房来，叫唤武松，“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呼小唱做什么？”——《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武松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傲慢，我们说实际上，是一种高贵，只是令人有一点惭愧，遗憾的是，这样的一种高贵的品行，偏偏表现在，体现在武松这样的一个出身低贱的人身上。我们恰恰在那些出身比较高贵的人身上，看不到这样的品质。我们在林冲的身上，在关胜的身上，在宋江这样的人身上，宋江也是自幼曾攻经史，读了很多书的人身上，我们看不到这样的高贵的品质，我们看到的只是近乎于谄媚的谦卑。当然我们又能客观地说，他们这种谦卑和他们的处境，是相符合的，由于有了这样的谦卑，他们可以争取好一点的待遇，可以和对方尽量减少冲突，然后换来一些好处。符合生存的原则。如果从实用的解度来说，他们当然没有错，但是我们仍然比较佩服武松，我们说武松一开始，我们刚才讲到，他是自称小人的，这一点与其说是谦卑，倒不如说是一种礼节，跟别人在一起自你称小人，这是一种礼节，是一种对对方的尊重。但是武松很快就发现，差拨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尊重。他自己也讲了，如果他好说好话，我会拿一些银子给他，但是他强要管我要，我决不给他。这里就有一个原则，你值得我尊重，我会尊重你，你不值得我尊重，我就不尊重你。那差拨这样的人，恰恰是被证明不值得尊重。为什么？因为差拨自己，就不知道自重。为什么时候我这样讲呢？

    一个自重的人，一个对自己的人格，有一种自我意识的人，他不会堕落到那样的贪鄙。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那样贪婪。再往下面一步，即使你就是这样的，贪婪卑鄙，你如果有一点点的羞耻心，你至少不应该这么赤祼祼的，你至少应该掩饰一下。我很丑，但是我至少要知道掩饰，可是我们看看，这个差拨是怎么样？无以复加的贪鄙，同时又毫不和耻，所以这就是孟子所讲的，无耻之人。自暴自弃的下等的贱人。对于这样的人，当然是无法给他什么尊敬，所以武松从差拨的身上，看穿了这些人，自从看穿了这些人之后，他就不会再在这些人面前自称小人了，他只会觉得自己是老爷。那么这五、六个军汉，把武松押解到点视厅上，那么管营一看武松来了，马上下令，开打一百杀威棒。于是马上就有很多人来，要把武松按住，开打一百个杀威棒。武松怎么说呢？“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跎,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也不是好男子”——《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我们看他这番话，很有意思，首先他讲了，他自己是干了两件事的人，一个是在景阳岗上杀虎，一个是在阳谷县杀嫂，显然他没有觉得这两年事情是不光彩的，尤其是后一件事。他觉得做了这样的事情，是好男子，我今天之所以是囚犯不是我干了坏事，而是我干了好事，这两点他自己认为的，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两件事之后，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两个词“好汉”、“好男子”。所以我以前，我讲到武松的时候，我曾经讲过，武松这一个人，是非常非常自我欣赏的人，甚至有一点自恋，那么自恋和自我欣赏的人往往就比较偏执。偏执到忘记了环境，忘记了这个环境，对自己很不利，这个真实的处境，对自己很不利。所以此刻的武松，也就忘记了，这一百个杀威棒如果是认真地打起来，那可能是要命的，但问题是武松到这个时候，他不要命了，他觉得有一种东西，比命更重要，那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的威风，自己的的尊严，自己的名声。武松在这个时候，他要显示自己的威风，他要把别人对他的杀威棒变成自己的场威棒。

    但是我告诉你此时此刻，我正要利用这个机会，来扬一扬我的威风。但是呢，非常有意思的是，武松说了这番话以后，这一帮人不但不生气，反而笑起来了，大家都笑起来了。为什么要笑呢？有好几层意思，第一，笑你傻，没见过这么傻的。第二，笑你狂，也没见过这么狂的。第三，笑你不知道老爷的手段，你不知道我们的棒子有多厉害，你等着瞧。第四，笑你还不知道死期已到。等一会儿有你的好看啊。第五，还是轻蔑的笑，对武松表示轻蔑。你以为你能打得了老虎，你就能承受得了我们的棒头吗？当然，还有第六，也不排除这一帮人，觉得武松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可爱。

    [画外音]中国封建王朝的这种残酷刑法，无论是宋代的杀威棒，还是明代的梃杖都曾经让许多人死在了棒下，武松虽然是打虎英雄，但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他能顶得住这一番夺命的杀威棒吗？对于武松的性格特点，鲍鹏山又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分析呢？

    就在这些军汉们，吆喝一声举起棒子就要打下的时候，管营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头上包着一个白手帕，右手吊着一个绷带，显然是受了伤了，头也打破了，胳膊上也有伤。这个人到管营的耳朵里面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管营的态度马上就改变了，说了一句话，新到的囚徒武松，你在路上，是不是害过病？这话一讲我们就明白了，因为这个杀威棒，它有一个规定，或者就叫潜规则。如果犯人在路途之中，生病还没有好，那么这一百杀威棒可以暂时寄存在那个地方，等病好了以后再打。这一点，我们在林冲的故事里面，已经知道了。所以，管营跟武松问这一句话，实际上也就是提醒武松，你就利用这个规矩，你就说你生病了，今天这个打就免了。但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大出我们意处的是什么呢？武松并不领情。“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水浒传》第二十七回。给人感觉他这一趟，不是被押解去远方，去流配的囚犯，好像是公费旅游一样，一路上吃喝玩乐，就这么来的。连写四个证据，证明自已没有害病，证明自己身体很好，证明自己完全可领受，这一百个杀威棒。但是也很奇怪，这天个管营，也好像是铁了心了要周全他。听了武松说了这番话以后，这个管营又说了一句话，“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旁边执掌军棍的这些人，也早就看明白了，管营今天想周全武松，所以他们马上就低低地声音对武松说，你赶紧说你病了，这不明显管营想周全你吗？但是武松今天，还真是铁了心要自找打，马上又说了，“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干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所以两边看的人又都笑，大家肯定觉得这个人，今天是太莫名其妙了，不可理喻了，所以这个时候你说，不笑还能干什么呢？

    大家都觉得太好笑了，所以我们说，本来杀威棒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杀一杀新到来的囚犯的威风，让他以后服服贴贴的，服管，可是今天看武松这个样子，他确实就欠这一顿杀威棒。不过这一顿杀威棒不打下去，像他这个样子，将来肯定不服管，杀威棒没打下去，武松的威风没杀掉，而且武松利用这个机会，倒反而怎么样呢？更加显示他自己的威风，扬了自己的名，显了自己的能，摆了自己的谱，还立了自己的威。今天这个场合下，最狂的还就是他了，管营也跟着笑，也没办法，说这个汉子，大概是害热病害的，头脑热糊涂了，没有出汗所以讲了这一番，糊里糊涂的狂言，我们也不要听他，把他拉下去，单身囚牢里面，把他囚禁起来。今天管营就是铁了心了不打他，而且这个管营还很有经验，武松完全不给他不打的理由，而他偏偏从这样的一种完全违背人情之常的举动里面，找到了理由。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一想，哪里会有一个，一心要讨打的人呢？一心要讨打的人，肯定是思维不正常的人，今天武松就一心要讨打，可见他思维不正常。既然他思维不正常，可见他有病，既然他有病，当然就不打，所以武松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免了一顿看起来是绝逃不过的一顿毒打。

    [画外音]在鲍鹏山老师的讲述中，我们感受到，武松的这一次虎口脱险，实在是莫其妙，但在莫名其妙之后，我们马上就会觉得，这会不会是牢地营的管营和差拨为陷害武松，而精心设计的阴谋呢？

    武松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囚牢以后，其他的囚犯也觉得很奇怪，这个人又没有交钱，又没有书信，怎么就好好地回来了，没有被打成一身烂肉呢？他们也觉得很奇怪，然后都来问武松，你是不是带着有什么特别人情的书信？武松说没有，那他为什么不打你，武松说我也不知道，然后这一帮囚犯就帮他分析了，既然如此，那肯定不是好事，他们今天晚上肯定要来，结果你。这武松一听，倒也有点紧张，怎么来结果我？这个囚犯告诉他，结果你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先给你吃两碗干黄的仓米饭，什么叫仓米饭呢？就是粮库里面的那些地脚料，都变质了，所以煮出来的饭，又干又发黄，给你两大碗，吃下去，吃完以后，用一床把你捆绑起来，捆绑好了以后，再用一床席子把你卷起来，然后头朝下靠在墙上，而且把你的七窍都堵住，不要半个更次，就要了你的小命。这一招杀人的办法，还有一个土名，叫什么呢？盆吊。武松一听，这个办法倒是挺可怕的，武松问，还有没有其它的，要结果我的办法？囚犯说还有第二种，那就是把你绑起来以后，然后弄一个布袋，这个布袋装上沙子，把这个袋子压在你的身上，然后也不要多长的时间，你也就丧命了。那么这个叫什么？也有一个土名字，“土布袋”在武松回到囚牢以后，《水浒》的作者突然给我们写了这两种致死人命的办法，而且听起来确实很恐怖，我们确实也为武松捏一把汗了，大家正在这么说，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盘子就进来了，“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武都头，称呼都变了。武松答到，“我便是，有什么话说？”那个人就回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正说着让你吃饱饭，然后把你害死，果然点心就来了。可是武松到了房间以后把盘子一打开一看，觉得好像又不大像，因为不但不是干黄的仓米饭，而且还有一旋酒，还有一盘肉，还有一盘面，然后还有一大碗汤。

    武松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想法，好在眼前反正这都是美食，我吃了再说，随你怎么对付我，我吃了再说。吃完了，然后一个人坐在牢房里面，自己在那地方冷笑，我看你怎么对付我，到了晚上，那个人又来了，又给他送来了晚饭。武松一想，反正是要结果我，死了也要做一个饱鬼，吃了再说，又能把这一顿晚饭，狼吞虎咽一扫而光。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人给他送酒食的人又来了，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个人提了一个浴桶，洗澡的澡桶子，大木桶还有一个人提了一大桶热水，干什么呢？请武松洗耳恭听澡，武松想，杀我也不至于让我先洗耳恭听个澡吧？是不是趁着我洗澡的时候来谋害我。武松说，也不管了，我落得洗一洗，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外面，从阳谷县走到这儿，都没洗澡。在孙二娘的店里，人家也没让他洗澡，落得洗一洗，跳到桶里面开始洗澡，而这两个人伺候得真好，又是递毛巾，又是递衣服，还帮他擦水。洗完了，一个人把这一桶脏水倒了，另一个把桶柃着两个人又走了。走之前还把武松的床铺都整理好了，纱帐子挂好，席子铺上。武松想，那就睡吧，把门一关，拴上倒头便睡，竟然一夜无事，等到武松眼睛一睁，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终于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把门一打开，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又是两个人，给他送洗脸水来，洗耳恭听脸、漱口，而且呢，还带了一个什么人呢？带了一个所谓的篦头待诏，也就是理发师吧，带了个理发师来，帮武松理了理发，挽了个髻子头上还扎上了头巾。然后这两个人去后不久，早饭又送来了，武松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早饭又吃了，早饭刚吃完不久，又一个人来了，给他送早茶来了，又开始喝茶，武松也有点糊涂，但是这个日了过得挺好，反正先享受一把再说，等茶喝完，又有人进来了，“这里不好安歇，请都头去那壁房里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武松一听，这一下真的来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的把他带到了一个好地方，门一开，床帐都是新的，家具也都是新的，真的让他在一个好地方住下来了，并且这样的好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天。所以武松一开始想，反正是要死了，我吃一顿、喝一顿再说。现在看来这个样子不是这个情况，所以武松的心里，就犯了嘀咕了，众囚徒也都说，他要谋害我，我也想着，他肯定要谋害我，可是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呢？他越来越想不通了，他想不通了，他觉得这个酒食来路不明。来路不明，他也就不愿意再吃了，所以等这个送酒食的人，来以后，他就问他，是谁让你给我送来的，这个人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后来在武松的追问之下，这个人终于告诉他，“是管营相公的家里，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水浒传》第二十七回。让我给你安排这样的生活，那么小管营是谁呢？小管营就是那一天在点视厅上，头上包着手帕，右手缠着绷带，对老管营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老管营免了武松一百杀威棒的那个人。并且这个送饭的人，还告诉武松，小管营姓施名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费，这个小管营施恩，对于囚犯武松，如此超乎寻常的关怀，究竟是为了什么？在他对武松，无微不至的关怀背后，究竟又隐藏着怎样不同寻常的企图，鲍鹏山老师，对于小官营施恩与武松之间的关系，又会作出怎样犀利的分析呢？

    那武松一听，就觉得这个人，是一条好汉。所以武松说，这个人不定是个好男子。为什么是好男了呢？对他好，那就一定是好男子，你让他来见我，可是这个送饭的人说，不行，我们家主人说了，让我不要把情况告诉你，让我就这样给你送饭，送三个月，到半年以后再说。现在你追问我，我告诉你了，我的主人会批评我的。武松说如果他不来见我，我也再不吃饭了，武松要绝食了。那么这个送饭的人，也没有办法，只好跑进去，跟小管营说了，过了一会儿工夫，施恩从里面赶紧跑出来，跑到武松的房子里面来，看着武松便拜。这个时候，武松开始说话了，武松是慌忙答礼说到，“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遗，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我们注意到这句话里面，首先他说到自己的时候，是“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大家注意到没有口气又变了，不再是老爷了，又变成小人了，武松的傲慢一扫而空，并且武松已经主动地说了，我从来也没有帮你做过什么事情，没有接受过你的差遗，无功受禄，甚是不妥，这实际上就埋下一个伏笔。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报答你。我们从这个事情，可以看得出来，武松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是一个可以以恩结的人，什么叫做以恩结呢？就是用恩惠来笼络他，来结交他，给他一点恩惠，他就跟你做好朋友。我们说能够用恩惠来结交的人，是很不错的人，是知恩图报之人。但是我们说，这还不是最高的境界，最高的境界是什么样的人呢？是能够以义结的人。度义而动，见得思义，一切唯义是从，这样的人不可屈服，不可收买，不可恐吓，也不可诱惑。

   这才是孟子所讲的，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大屈的真正的大丈夫。实际上在梁山好汉里面，我们说大多数都是可以以恩结的，而不是以义结的，也就是他们只能够做到，知恩图报，讲哥们儿朋友义气，这层境界真正的人生的大义，很多人并不明白。所以我们说宋江，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他一边说着兄弟的义气，一边手上拿着银子，所以他在江湖上那么大的名声及时雨，实际上就是因为他手上总是有及时的银子，当你有困难的时候，他马上能拿出银子，所以大家都很服他。那么在梁山里面，有没有以义结的真好汉呢？也有，不多，比如说鲁智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鲁智深一生，虽然他的性格很鲁莽，很率性，但是他做了大节不亏，而且终成善果。靠的是什么？按我们一般人的想法，又鲁莽的又率性的人，总会闯祸。可是他竟然他是《水浒》里面最得善终的人。所以鲁智深这个事情实际上给我们一个启示，什么启示呢？一生不做亏心事，靠的不是性格，而看你有没有这样的品格，你有没有这种境界，一生能够得善终，靠的不是小心，而是大义。和鲁智深相比，武松显然在这一点上，就有所逊色了，为什么这么讲？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会让他迷失方向，就会让他热血沸腾就会让他忘掉是非，忘掉大义，比如说，张青夫妇的黑店，他不管不问，为什么？因为他觉得，张青夫妇对他好，有了这个恩，他就忘了那个义。现在，施恩又来了，施恩这个名字，取得特别好，你武松是一个，可以以恩结的人，那好，我就给你安排一个，施恩图报的人，我们汉语有一个词，“知恩图报”我们说施恩是什么？是施恩图报，一字之差，境界不一样，那么知恩图报是说一个人受了别人的恩惠得到别人的帮助以后，能够以德报德，这是人生一个很好的境界，是一个很可贵的品质，但是施恩图报是什么意思呢？那显然是一种投资源共享的行为，是一种笼络的行为，是对别人的一种利用，我施出一点小恩小惠，然后我希望你，更多地报答我。所以施恩在这一点上，他对武松所做的这一切，一点了不高尚，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可敬。但问题是武松看不明白，他不但看不明白，他还真的被感动了，那么，施恩此时给武松施了一点小恩小惠，那么他到底要图的武松什么样的报呢？我们下一次再讲。